银河银亮的光芒自九天落下,落在这玉牌之上,映出通透澄澈的碧绿华彩。
柏氿忽然猛地滴下一颗泪来,溅在那玉牌的边角,绽开朵朵闪烁微晶的水花。
玉牌中央曾被一箭骤然穿透,留下一个硕大的洞,洞口张扬着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是那亮蓝的闪电撕裂天际,如此狰狞。
那一箭得有多狠,才能穿透这样上好的玉石。
那一箭得扎得多深,才能留下这样硕大的窟窿。
而那时他又该有多疼,才能狠得下心,将这一块多年不曾离身的玉牌亲手丢弃。
一刹默然伤神,柏氿将这玉牌收进袖口里,回身上马,又一次扬鞭而奔。
方才她太过慌乱,竟是忘了出征前,他曾经告诉过她新的军营地点。她又太过焦急,竟是不管不顾的先奔到这战后血地里。
夜,星辰闪烁。
一人,一骑,一路风尘,一方旷野,一片篝火通明的军营。
军寨门前,有铁旗猎猎招展,流云般涌动的旗帜上一个朱红大字——瑢。
柏氿停在这军寨大门前,稳了稳呼吸,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走进去。
来往的将士见到她,纷纷拱手便要行礼,“郡……”
柏氿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气味,朝他们摆了摆手。将士们动作一顿,又有人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把这一夜奔行千里的马儿牵到马棚里去。
马缰离了手,柏氿像是没了支撑的依靠,脚下一软,两眼一花,便要朝地上摔去。
周边将士齐齐一惊:“郡主!”
没等他们冲上前来护住她,便有一人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止住她下跌的趋势。
有华艳微凉的香调渐飘入鼻,柏氿一怔,一怔之后便瞬间转身扑了上去。
扑上去,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襟,露出心头一块血淋淋的箭伤。
不致命,却也绝对不算轻。
像是站在那料峭而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伤成这样,却也不包扎。仿佛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便不放在心上。
柏氿的眼底忽然便升起了粼粼的波光,刹那间竟分辨不清到底是心疼,还是痛恨。
心疼他用命来赌,痛恨他用命来赌。
这一箭,只怕是他故意受的。
先前柏氿看到突然出现的九千策还有莫名被俘的公孙城,隐隐的便猜到了几分此间缘由,如今看到殷瑢这箭伤,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九千策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为殷琮效力,实际上却是要利用泽国俘虏公孙城的事情,向公孙家施压,引得公孙洪坐不住漏出破绽来。
但与此同时,殷琮却未必会完全相信他这位风倾楼派来的帮手,除非,九千策能真的伤了殷瑢。
自古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他们都要对付公孙家,与其各自为政,不如一起合作。
他与他都是城府无双的人,那一刻军营战场上的遥遥对望,不必借助言语,不必事先串通,便已双双知晓。
他需要他陪他演一场戏,去取得殷琮还有燕启的完全信任。
他需要亲自陪他演一出戏,去确认他父亲到底恨他到何种地步。
一朝入戏,以假乱真,各取所需。
所以他才受了他这一箭。
一刹有风将起,军中篝火不由一晃。
柏氿突然恶狠狠的推开身前那人。
她用力极猛,不留丝毫情面。那人被她推得后退一步,周围将士也看得齐齐一怔——别家姑娘看到自己的夫君死而复生死里逃生,只怕都要跪天跪地谢天谢地再好好的跟自家夫君亲密一番,怎么这位郡主就是这么的不同寻常出人意料不按套路来呢呢呢?她莫不是嫌世子殿下伤得不够重,准备再补几刀?
怔愣间,柏氿迅速拔了附近某个士兵配挂在腰间的长刀,杀气腾腾的就朝那人狠狠砍过去。
“殷瑢!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是不是!”
☆、第100章 再娶一次
“殷瑢!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是不是!”
她砍得又快又猛又凶又狠,被他轻巧侧身避开,柏氿咬牙喘了口气,又一次张牙舞爪的杀过去:“你想玩命,那我就陪你玩个够!”
她这一刀比上一招还猛,却被殷瑢快而准的抓住了手腕,他略一使劲,她手里的刀便掉在了地上。
他抓着她的手腕,又把她朝着他的方向一扯。柏氿被扯得往前一摔,殷瑢又趁机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
柏氿气极,皱眉抬头就要骂道:“你这个混……唔——!”
他却没肯让她骂完,迅速俯身封住了她的嘴巴。
他吻得很重,像是有惊涛拍岸,赫然的闯进她的天地里。
她的天地有些干涩,是一整日的滴水未进与风尘仆仆。她的嘴唇还有些干裂,裂缝里渗出丝丝的血,混杂在他与她的缠斗里。
——纠缠,如此血腥。
心里余怒未消,柏氿皱着眉用力挣扎起来。挣扎间,她似是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微微一僵,一僵之下连带着她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于是他又与她靠近了些,他将她的双手反扣在她背后,又按着她的后脑断了她的退路。
——依偎,如此紧密。
她的脸侧尚且残有飞溅上来的血泥巴,血泥巴在这样的紧密里一点一点沾上他的脸颊,他竟也不嫌,反倒吻得更深了些
她的衣服上还有大片明显的血污和尘土,映在暖黄的篝火之下,如此斑驳。他却在一开始的时候,便紧紧的护住了她,不顾自己一身名贵华袍毁在这腥臭的血污里。
他有一身尊贵雍容不可侵犯,他却偏偏要来拥抱一个满身血腥脏污的她。
如此热烈而义无反顾。
柏氿那密而长的睫毛忽然便颤了颤,似那夜蛾自枝头飞起,那翅膀在枝头积雪上震颤,颤落几缕白雪。
有湿润的水光漫上眼底,盈满而溢,润在她的脸上,蹭在他的颊边,微凉。
殷瑢微微一顿,退开了些,垂眸一眼看尽她此刻突然袭来的哀伤里,更多的是为他。
于是他不由极不合时宜的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极短,柏氿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此间含义,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殷瑢抱起她,二话不说,抬脚便朝主帐走去。
柏氿一慌,下意识便要挣扎,才动一分,却又想起他心头的伤,那动作便僵在了一半。
“喔哦——哦~”
后方,一直吃瓜看戏的将士们忽然吆喝着奇怪的调子开始起哄,似在庆祝这一刻美人得抱归入帐下。
柏氿猛地一羞,探起头便想要朝那些吃瓜将士们飞几个冷飕飕的眼刀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伸长脖子,便被殷瑢按着脑袋压在他胸前。
柏氿撇撇嘴,却乖乖的没再动弹。
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他要在手下面前呈呈威风,她由着也无妨,正好还省了她回营帐的这几步路。
殷瑢抱着柏氿进了主帐,转个弯便朝帐里的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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