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大司空看着场地中央不得不跪地臣服的柏氿,摸了摸鼻子下微微上翘的八字胡子,满意了。
他朝着内侍挥挥手,“来人,给三郎加把椅子。”
立刻便有内侍躬着身体,将一把红木方椅搬到许谦文的身后。
许谦文看了眼他身旁跪着的柏氿,突然笑了笑,仿佛冬日温暖的阳,自天边渐明升起,驱散这世间苦寒。
他抬起腿,一脚踹翻身后名贵的椅子,掀起衣袍屈起了膝盖。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如今为了心爱的女人。
啥也不说。
跪!
膝盖骨碰撞上坚硬的鹅卵石,发出“咚”的声响,像是沉闷厚重的鼓点,直击心扉。
柏氿一震,微微侧头,只听许谦文低低咕哝了句:“嘶——这玩意儿还真疼。”言罢,他又朝她一笑,那么明朗。
你既不许我救你,那我便以这种方式,与你共苦。
柏氿皱眉盯着身边这如太阳一般洒脱坦荡的男子,半晌,她轻轻抿了抿唇,却没再说什么。
许谦文跪得坦荡,大司空却被他硬生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国阶级森严,不可僭越,战神三郎就算是犯了错,他也是王的儿子。王子这一跪,他区区一个朝臣,如何受得起?
夭寿啊夭寿。
大司空微微转头瞧了瞧黑咕隆咚的大殿,见殿里的人没什么反应,他擦擦额角沁出的汗,他朝许谦文发问,语调冷厉依旧,却莫名没了气势。
“三郎,你可知罪?”
柏氿闻言眸色微凛。
这大司空不问缘由,直接问罪,这会审,审得倒还真是公正。
许谦文满不在乎的一笑:“敢问司空大人,我有何罪?”
大司空一拍桌案,指着他们道:“你与这小子一同杀害溪宁城主,私自残害朝廷忠良,此为一罪;公孙铁卫前来匡扶王权,你又命你的惊羽卫斩杀公孙铁卫,胡作非为,此为二罪;错而不知,此为三罪。”
大司空眼睛一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许谦文正要反驳,却有两名美艳的妇人一前一后直朝广场而来,身形款款的路过柏氿身边,掠起一阵香浓的风。
为首的妇人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径直朝着大殿走去。后头跟着她的妇人犹豫着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许谦文,眸光微晃,似有忧愁之色,半晌她终是转头步入阴暗的大殿。
柏氿从这两位妇人身上收回目光,侧头盯着脸色微变的许谦文。只见他极为轻微的动了动嘴唇。
……母亲。
柏氿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睛,又听高台之上,大司空朝着他们厉声问道:“三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许谦文暗自握紧了拳,陷入掌心的青白指尖竟是渗出血来,“我,无话可说。”
大司空满意的笑了笑,捏着胡子缓缓道:“三郎,你生性顽劣,犯下大错,罚你……”正要定罚,却听一道声音从台下传来,清冷而铿锵。
“他没有话说,我有!”
☆、第73章 三司会审,审跪了(2)
大司空被吓了一跳,猛地失手揪下好几根胡子。正歪着嘴巴暗自忍痛,又见台下那少年朝他一声厉喝,那冷锐的模样竟比他还要威严几分。
“司空大人,你可知罪?”柏氿冷冷问道。
大司空被她问得一怔又一怒,拍案道:“本官何罪之有!”
柏氿凉凉一笑,分明跪着,那一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锐利锋芒却震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寒。
“溪宁城主私养**,城主府的池塘里至今还埋着上千男童的森森白骨。他嗜好龙阳,置我大许不行男风的律法不顾,死不足惜,你却说他是朝廷忠良,颠倒黑白,此为一罪;”
众人一惊,又听她道:“公孙铁卫不问缘由,无端杀我丫鬟亲弟,甚至胆敢对宣王之子刀剑相向。”柏氿猛然举起许谦文的手掌,那掌心里竟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
这伤左宽右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被公孙铁卫的三棱枪头所伤。
柏氿眸光一凛,道:“三郎身上至今还留着被公孙铁卫刺下的伤,你却说他匡扶王权,污蔑王族三郎,此为二罪;”
“错而不知,此为三罪。你!”一声厉喝惊出大司空一身冷汗,“还有什么想说的?”
一问三罪,方才你如何欺我,如今我原模原样的统统还给你。
天高阳暖,今日渐起的微风难得携着丝柔的暖意。众人看着场中那傲骨铮铮的少年,却莫名寒透了心扉。
这小子句句铿锵,看似张扬放肆,却全戳在点上。
溪宁城主私养**,证据确凿,按律本就该斩,战神三郎即便杀了他,那也是替王行道,无可厚非。
而那公孙铁卫,今日他们胆敢对刺伤三郎,明日是否就敢弑王了?
至于大司空,他不问缘由便如此袒护公孙铁卫和溪宁城主,很难让人不去猜测他是否另有苟且。
众人看向柏氿的目光齐齐变了色。
这小子原模原样的一问三罪,竟是迅速扭转了局势。
这胆识……
这气魄……
这……
众人心下还没有“这”够,又见高台之上,原本气势冷厉的大司空砸落一颗颗冷汗,哆哆嗦嗦的从座位上站起,又朝着官棚后的大殿跪下,“微臣……微臣……”他“微臣”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可以把自己辩白的话,半晌,只得俯首乞求道:“微臣查案不力,请王上治罪。”
坐在中间的大司寇公孙洪闭了闭眼,在心中暗骂一句“猪队友”,微叹一声,起身跪在大司空的身边,朝着隐在大殿里的人道:“公孙铁卫刺伤三王子殿下,不论是何原因,都难逃死罪。微臣治队无方,请王上降罪。”
这一句貌似卑微的乞求却是暗藏玄机。唯一一个还坐在椅子上的大司徒闻言,眸光微微一闪。
原因?莫非公孙铁卫刺伤三郎是另有原因?
得了大司寇公孙洪的提醒,他当即朝柏氿问道:“本官问你,公孙铁卫杀了你丫鬟的弟弟,你可是因此与他们起了冲突?”
语毕,在场众人瞬间领悟这一句问话的目的。
若这小子当真与公孙铁卫起了冲突,那么三郎想必是为了护他才受的伤。而公孙铁卫想必也并非是有意要伤害战神三郎。
如此一来,既可洗脱公孙铁卫刺伤王族的罪名,又可以借着不敬公孙铁卫的罪名,铲除了这个锋芒凌厉的危险少年。
一箭双雕,妙计,妙计。
恍悟的瞬间,众人不由又一次看向场中的少年——如此锐利不凡的人物,今日当真是要折在这里了吗?
周遭寂寂无声,柏氿凉凉抬眼,瞧着那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大司徒,半晌,她突然一笑,有些顽劣,又有些诡异,仿佛狡诈的狼,正死死盯着前方自作聪明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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