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_touchinghk【完结】(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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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老林,东朗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雨倾盆落在他身上,掩盖了他放声痛哭的哀泣声:“兄弟,哥哥我今有一难,求你,求你帮我一把。”

  老林这才知道,我军大胜后撤之后,战区一片混乱。他们这些原本京族的几位同乡凑在一起,并未随军后撤,反倒利用语言便利地形优势,倒卖起战区遗留下来的物资用品。

  战区百废待兴,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难保障。东朗几人借此机会,竟然大发了一次战难财。

  不仅仅如此,东朗读书多,心眼重,竟偷偷昧下一批军备。他也知军火事大,也不在战区倒手,干脆一路辗转运到缅北战区军阀手中。

  几次得手,东朗野心愈大,最风光的那几年,便趁着缅北局势混乱,拥兵自重,做了佤帮联合军的一个小头目。

  人生际遇总归跌宕起伏,东朗尚未站稳脚跟,便遇上了缅北佤邦和缅西若开邦数次交火。他一个外来小头目,兵力最少钱财最薄实力最弱,帮派交火夹在中间,竟被两边暗自做了约定,最先拿来祭天。

  事已至此,只能背水一战,东朗两子两女尽皆葬命缅北战场,妻离子散,只能随身带着几个手下,北逃入境,一路上几次遇险,最终联系到老林的时候,也早已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我东朗一生坦荡,哪知被小人所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东朗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对着老林赌咒发誓。

  老林看着他面上神色隐隐心惊,想开口去劝,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他叹气。

  东朗平复一番心情,这才对着老林徐徐开口:“我原本以为儿女俱丧,断子绝孙,便做好了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后来才发现,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拿着家里的钱,在寨外包养了一个小情妇。”

  东朗侧身让了一让,露出身后怯怯懦懦站着的女子,老林打眼一看,这才发觉那女孩圆面黑瘦,虽然一看便是缅甸女子的长相,但眉目婉约,也算得是清秀佳人。

  东朗指着这女子,说:“几场鏖战,家人尽皆遇难,反而这情妇因养在寨外逃过一难。我对不住老婆对不住儿子,只他这一点点血脉,总想替他留下来。”

  “此行逃来昆明,一路皆有人盯梢。我回到缅北,也是一场血战,能否保命尚不可知。走投无路之下,便只能想到你。”

  “哥哥并非挟恩以报,当日战场上救你,也真的算不得什么。但求你念在你我战友情谊,替哥哥保存这一点尚存的血脉,可好?”东朗涕泪交加跪倒在地,紧紧握着老林双手哭求。

  老林望了望东朗身后那女子,长叹一口气。

  东朗打的算盘,他也不是不清楚。

  老林命硬,一生亲缘甚薄,无子无女。唯一的妻子也在十年之前溘然长逝,自此漂泊世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且他一身本事,不求富贵,养活一个孩子却无半点问题。何况身家清白,为人正直善良,身手矫健又漂泊多年,最擅躲避和隐藏。

  若说托孤和逃亡,他实在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人选。

  何况他曾受东朗救命大恩,不能不报。

  东朗此时前途未知,生死未卜,便是算准了这点,才会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百般哀求。

  老林低头,沉默半响,终是敌不过心底的那一点善意,咬牙将东朗扶起,说:“好,我答应你。”

  老林带着身怀六甲的孕妇,趁着夜色上了车,一路奔波劳累,原本打算直奔豫西阳平,他师父蔡叔所在的蔡胡村中。

  可是怀孕的缅甸妇人,水土不服越发消瘦,兼之从未有过产检,孕尚不足九月,他们刚刚走到关中,便发动了。

  林愫出生当晚,正值七月半。老林守在产房门外,乡村临时找来的产婆哪里处理得了产后出血这样的大事,凌晨时分,卫生所无人值守,缅甸女孩挣扎不过半个小时,便周身青紫咽了气。

  老林苦笑一声,抬头看看天上星斗,说:“也罢,算是你我有缘。我天煞命格,命硬克亲。你比起我来,半点不差。还未出生,父母亲人便死了个透。”

  “素心为木,你,便跟着我姓,单名一个愫字吧。”

  宋书明听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那您之前曾说过的,林愫命中注定的地刹命格,却是什么?”

  老林缓缓点头,说:“林愫八字硬、阴气重,是比旁人更不同些。”

  “阮东朗其人,祖上是猎户,耳聪目明,直觉极佳。如若不是这样,也没那个本事在缅北丛林里面讨生活。林愫跟了他家人,自小五感,就比常人灵敏一些。”

  “可除此之外,她与你我并无不同。那地刹命格,不过说来麻痹旁人心神,让人忽略身世可疑之处,也让林愫,不要对父母亲人之事,起了疑心。”

  “当日她周至丁白村中出生,襁褓里面诸事繁忙,我来不及赶路。后来恰好,接生她的产婆病逝,林愫出生当夜的秘密就此无人知晓。我也是因为如此,才想出这样一个理由,就此在村中落下脚来,低调生活,隐姓埋名。”

  林愫自老林出现至今,尚未开口出声说一句话,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抬头,冲着老林冷冷一笑,说:“那我这么多年所以为的,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地刹孤星,所有亲人都是被我克死的,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就连你的死,也是一个笑话?”

  老林一噎,瞥见林愫脸上神情,半是心虚半是心痛,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解释道:“你身世不同旁人,何况最初养你,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幼童。”

  “你那时不过一两岁的年纪,村中但凡年纪轻些的女子,你见了便要冲上去叫妈妈。”

  “后来你大些,三岁刚过,便问我为何没有爸爸妈妈。我刚刚五十岁,一辈子风流自由,骤然被你这小丫头绑住,劳心劳力三载一天也没有休息,被你这样反复追问,难免心里烦躁。”

  “想了又想,干脆拿命格作由头,虽则一开始难接受些,可你本来八字就硬,我这么说,也不算得完全信口胡说。既解释了你父母亲人不在的原因,又一刀斩断你将来寻亲之路。缅北战乱纷争局势不明,东朗此人,这十数年步入歧途,我又并不尽信。我苦心积虑养你这许多年,疼惜都来不及,生怕你长大钻了牛角尖,要为父母亲人报仇寻根,我又哪里敢真的将你出身告诉你?”

  宋书明听老林解释,默默点了点头。他曾听林愫无数次提及与老林的往事,久而久之也品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老林过去经历极为丰富,可是那许多的旧事之中,却从来不曾提及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林愫的父母。

  照理来讲,林愫是老林的孙女,又是遗腹子。老林的儿子至少也该活到二十岁,与老林有二十年的共处时光,可是为什么,老林曾经讲过的那么多旧事之中,从来不曾提过一句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提到林愫父亲幼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如果老林不是用克父克母的“命格”来洗脑,以林愫冰雪聪明,势必渐渐会对身世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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