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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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朱谨深字句清晰地道,“我觉得,她不配。”

  “如果要说我恨皇爷,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恨他。”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沐元瑜,这样隐秘而扭曲的心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也不觉得别人能理解,可是她这么断断续续地听着,居然都能明白。

  这少年今年不过十四岁,他哪来的阅历这样理解别人——或者,只是理解他?

  “皇爷说我没有心肝,是说错了,我不是没有,只是生歪了,越大,可能还越不对了。”朱谨深放任了自己目光中的炽烈,“你总是离我太近,恐怕有一日要后悔的。”

  对沐元瑜来说,面前这位殿下虽然身份贵重,然而身世称得上畸零,他才又从家庭关系里受到了伤害,现在说这种话,咳,简直和撒娇差不多好吗?

  这时候不表忠心什么时候表?

  她当即就接了话:“谁说的!我看殿下是最好的人了,只怕哪日我不留神得罪了殿下,殿下不理我,我才后悔。”

  朱谨深垂下了眼,慢吞吞地:“哦。”

  他果然是歪了。

  这样哄出来两句好听话也觉得很有意思。

  第92章

  林安在帘子外探头探脑。

  朱谨深背对着他,顺着沐元瑜的目光转头看到,斥了一句:“在外面鬼鬼祟祟的gān什么。”

  林安听他口气不像先前那样冰冷,才小心掀开半边帘子,把脑袋探进赔笑道:“殿下坐了这半日,不知饿了没有?午膳已经好了,我先前来,见殿下说着话,没敢问。”

  朱谨深全无胃口,但因沐元瑜在,还是道:“摆过来吧。”又想起问,“李先生那边呢?不要怠慢了。”

  林安忙道:“殿下放心,这就着人送去。那位李神医做事可真有谱,王太医跟他过去,原来还有些害怕惶然的,让李神医敲着脑袋又训了一通,然后压着研究脉案去了。真是一刻工夫都不耽误。”

  冲这态度,再大的脾气他也愿意伺候着。

  丰盛的午膳很快摆了上来,碧玉箸摆在一边,朱谨深只是看着,都懒得拿起来。

  过一会,他觉得不对,抬眼:“怎么不吃?你也没有胃口?”

  “我有。”沐元瑜含蓄地看他,“可是殿下不动,我做客的怎么好先动呢。”

  “又没别人,谁还说你不成。”

  说是这么说,毕竟礼仪所在,朱谨深还是拿起了碧玉箸,随意用了一点。

  沐元瑜挺想表现得忧他之忧,但饭桌上一共就两个人,对着都不吃饭,那气氛也太悲惨了。

  朱谨深大概并不需要一个人来和他比惨。

  她这么想着,就正常吃自己的了。

  朱谨深这里的膳食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口味都偏淡,沐元瑜其实吃不太惯,但饿起来就顾不上挑了,她头也不抬,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

  朱谨深再不动,她也不劝了,他一个皇子,想吃厨房那边随时预备着,饿不着他,不用现在没胃口还硬劝他往里塞,吃下去存在心里也不舒服。

  倒是朱谨深自己,见她吃得这么起劲,不知不觉也跟着又动了几筷子。

  沐元瑜的筷子偶尔能跟他的搭在同一盘菜里,有两回后,她低着头闷声笑了起来。

  朱谨深真是奇了——他们餐桌礼仪都好,吃饭时都不说话,这样他也能一个人乐起来?

  他少有地开了口:“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用饭像个大家姑娘,”沐元瑜捂着嘴,怕喷饭,“一点一点的,可矜贵了。”

  她对比之下倒像个真汉子。

  朱谨深嘴角抽了抽,自己回想了下,好像也无可辩驳,只有瞪她一眼:“惯的你,什么都敢说。”

  沐元瑜只是笑,一时停不下来。

  朱谨深无奈得很,这么个人,跟他怎么生气得起来。

  反嘲了一句:“你生的那样,好意思说别人像姑娘。”

  沐元瑜摸摸脸:“我父王给我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倒是愿意像我母妃。”

  她要像滇宁王妃那样艳丽,早早就能展露风qíng出来,滇宁王也不敢叫她一直冒充着了,早想法把她换了下来——唔,那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她可能又该为别的事烦恼了,人生这条路,大概就是没有坦途的罢。

  朱谨深没见过滇宁王,没法评价,只道:“你还想像你母妃?岂不是更女气了,别人只怕要以为你投错了胎。”

  又不由心中一动,他若真的是个姑娘——

  他望一眼沐元瑜的脸,很快掐断了这个妄念。想这些有什么用,无非害自己越陷越深而已。

  现在想来,他都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不过是起初时不经意踏错了一步,他都没有很当回事,然而一脚居然真摔进坑里去了。

  沐元瑜这个身份,她就算长得秀气,敢当面嘲笑她的人也不多,不过她应付这种场面仍然很自如:“我要投成了个姑娘,别的倒没什么,只怕没机会来到京里,认识殿下了。”

  朱谨深:“……”

  他幸亏吃得少,此时也停下了筷子,不然得把自己噎着。

  他向来高傲,不但对人,也对己,他若是那等只图享乐的làngdàng公子哥们,早倚仗身份qiáng取豪夺了,什么xing别身份,都不在顾忌范围之内。

  但饶是他绝不屑于gān此等下流事体,此时也觉得自己心中那层属于君子贵德的束缚越来越弱了——他甚至忍不住想,哪天他要真gān出点什么,一定不是全怪他。

  他勉qiáng掩饰着去端茶盅,qiáng行转移了话题:“你讨人喜欢的本事这样qiáng,怎么在你父王那里,倒是跟我在皇爷面前一个样。”

  “偏心没药医呗。”沐元瑜提起这事已经看得淡了,“我跟我父王的父子缘分就这么多吧,不如他跟他的宝贝小儿子qiáng。人力不可扭转的事,也不必qiáng求了。”

  回答完了觉得朱谨深的句式有异,登时兴致勃勃去问他,“殿下觉得我讨人喜欢吗?”

  朱谨深板着脸道:“——食不言。”

  沐元瑜忍不住又笑了,她觉得朱谨深这么堵她一句比直接回答她“是”或“不是”都更有趣,不过她从来懂得适可而止,也就老实低头吃饭去了。

  一时用完,沐元瑜今日不去学堂,回去老宅也无非和丫头们呆着,见朱谨深不撵她,她就继续留了下来。

  朱谨深jīng神弱,晚上有时候睡不到整觉,他因此养成了白日午睡的习惯,沐元瑜在自家时睡不睡都无所谓,在别人府邸是一定不会睡的,就溜达到隔壁去看李百糙和王太医辩证医理。

  王太医医术及不上李百糙,但这么多年毕竟是他给朱谨深主治,李百糙要接手少不了他的辅助,两个人的气氛已经渐渐平和了下来,只是就着脉案分析商量,不再争吵了。

  沐元瑜认真安静地旁听着——听了半个多时辰,什么头绪都没听出来,两个专业人士在一起,飚的全是术语,她平常从观棋的念叨里知道的一些不足以应付这种高难度对话,实在坚持不下去,不好打扰两个大夫,只得又默默走了出来。

  林安苦着脸从门前路过,沐元瑜无聊,顺手拉住他:“怎么了?”

  “锦衣卫真来把门封了,人都不许出去了。”林安垂头丧气地回答她,“我还以为皇爷只是气话——这下怎么办啊,殿下要生气死了,我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朱谨深不吃药,他这些身边的人瞒而不报,都有罪责,皇帝先前是愤怒过头没想起来,等怒气下去了,会不会找他们算账就难说了。

  沐元瑜皱起了眉,她原来觉得不必劝朱谨深,可现在看,真一句都不提好像不成,皇帝下一步若直接让锦衣卫破门进来拿人,那时再应对可就被动了。

  “我们去跟殿下说一声吧。”

  “算了,殿下现在心qíng一定很糟,何必再去烦他呢。”

  “你被抓走了,殿下心qíng就好了?”

  沐元瑜驳他一句,推他往隔壁去,“你去看看,殿下睡醒了没?”

  林安自己当然也惜命,让一劝,就禁不住过去了,偷偷一看,扭头掩唇小声道:“殿下起来了,在写字。”

  朱谨深实则就没睡着,他心里存了太多事,合眼静了一会,静不下来,索xing打起腹稿来,想的差不多了,就趿拉着鞋起来落笔。

  沐元瑜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快写到尾声了。

  沐元瑜礼貌地在几步外停下,但又心生好奇,忍不住隔着点距离望去——因为朱谨深用的不是普通的笺纸,蜀锦做底,一卷摊开,边饰锦纹,是奏本的用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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