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个始作俑者!
郝连英开始了供述。
他的供述在走向上与张桢没太大区别,但在细节上就截然不同。
张桢死前的时间不多,他与其说是供述,更像是一种自白,有点随心所yù地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怎么提及朱谨渊,韦启峰更是提都没提到。而在郝连英的供述中,韦启峰却俨然成为了一个重要角色,正是他意图推朱谨渊上位,跟余孽勾搭上,在背后穿针引线,郝连英自己则只是一时失察,他确实是跟张桢有一点来往不错,但是因为对他起了疑心才注意到张桢的,随后因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便只是观察着他——
“那你刚才为何急于去灭张桢的口?”沈首辅问道。
郝连英有理由:“因为我受了韦启峰的蒙蔽,没有及时把张桢揭发出来,我怕张桢咬我,害我在皇爷面前说不清楚,所以才犯了糊涂。他倒在我脚边,我发现他还能动,就想着杀了他一了百了。”
他这是几乎把自己摘gān净了,而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韦启峰身上,韦启峰当然不能认:“大人,你要脱罪,也不能平白冤枉上我!张桢一个文官,我跟他有什么话说,能跟他勾结上?这想逃出城是我不对,但这件事根本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意图去灭张桢口的人也不是我,我巴不得他活着,现在好还我的清白!”
他二人对面争辩,沐元瑜悄悄往里走了走,站到了朱谨深旁边去,问道:“殿下,皇爷怎么样?”
朱谨深眉心紧皱:“太医还在诊治,皇爷还没有醒过来。”
沐元瑜轻轻“嗯”了一声,皇帝是出来迎接他才叫张桢找见了可乘之机的,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过,她便也不去问他眼下这场面要怎么办,横竖这么多大臣看着,谁真有鬼,抑或都有鬼,那是不可能靠谁袒护能蒙混过关的,一定都会付出代价。
这里外人太多了,她不能对朱谨深有什么表示,只能关心地望了他两眼,朱谨深接受到了,安抚地向她点点头。
沐元瑜低声又道:“殿下,你不用挂心这件事,我派了人去——”
她一语未了,有个内侍从边上跑过来,道:“外面有个人求见,手里有沐世子的腰牌。”
沐元瑜忙向朱谨深道:“是褚先生,我叫他去办件事,他应该是办成了。”
朱谨深点头:“叫他进来。”
褚有生很快来了,他不知怎么回事,灰头土脸的,衣裳下摆都零零落落的,看上去比装成乞丐的韦启峰还láng狈,但jīng神倒是很好。
他被内侍引着,绕过众大臣站到了殿门外,躬身道:“属下奉世子命,去往张桢住宅,进去时,正好撞见一波人在里面偷偷放火,属下等人跟他们发生了点冲突,把人统统拿下了,据他们所jiāo代,是受了一个他们老大一个叫韦启峰的人的指使。”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大臣们都回头看过来。
朱谨深问道:“那些人是锦衣卫吗?”
褚有生摇头:“不是,只是些市井家的地痞流氓,收钱办事。”
韦启峰焦急地嚷道:“他们说是我就是我?我吃饱了撑的,让人去烧张桢的家?我看是郝连英让烧的,又栽赃给我才是!”
这是撕破了脸,“大人”也不称呼了。
郝连英鄙夷地冷笑:“我可没这个工夫!”
不错,他是事发当时就让沐元茂喊破了,随即就被拿下来,沐元瑜向朱谨深点头:“我一路都让人堵了他的嘴,亲自守着他,他没有接触别人的机会。”
而倘若是没有事败之前,郝连英就让人去烧张桢的家是不太说得过去的,他若是早有这个打算,那时间充足,满可以采取一种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
沐元瑜说着,忙问褚有生:“先生可有找到什么证据吗?”
以张桢的能为,不管他是怎么跟人勾结合作,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证据——或者说是把柄。
所以张桢死后,她想起此事,立刻就派褚有生带几个人去了,他密探出身,最适合gān这件事。
褚有生没有让她失望,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jiāo给了她:“世子请看。”
沐元瑜接到手里,展开,和朱谨深一起看起来。
他们还没有看完,没有做出任何表示,韦启峰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他这一不打自招似的表现,连锁反应般带动了朱谨渊,他不可置信似的冲上去,晃着韦启峰道:“皇爷受伤,真和你有关?!”
郝连英的表qíng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那种鄙夷之意消失了,转头震惊地望着韦启峰:这蠢货,他真跟人留了证据?!
这种杀头的买卖,怎么可以跟人留下证据?!
第188章
韦启峰不但留下了证据,还是铁证。
张桢家中留下的是他的亲笔信。
虽然韦启峰没有傻到把要行刺的这一番密谋都在信中写出来,但对郝连英来说,比那还要命,因为这是一封报喜的信,报的就是如何挑拨了他的心意,成功将他拉下了水,逢着适当的时候,就可以借他的手做出一番大事。
郝连英目眦yù裂——他简直难以置信,他会被韦启峰这样的蠢货搬弄于鼓掌之上。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他在张桢那里绝没有留下一丝证据,这是他在被揭穿灭张桢口之后还敢qiáng辩的原因,他之前当然也嘱咐过韦启峰,韦启峰答应得好好的,不想他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他现在仍旧可以辩解,毕竟信不是他写的,仍旧可以说韦启峰意图栽赃他,可千不该,万不该,他先前不该过于紧张,在张桢失手之后,去灭他的口!
这两件事连起来,再要说他清白,那真是鬼都不信。
“殿下,殿下,你救救我——”
韦启峰的心理已然崩溃,慌张地向朱谨渊求救。
朱谨渊简直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他什么温良的风度也顾不得维持了,拼命地摆着双手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胆大包天,敢害皇爷,还有脸跟我求救,我——我打死你!”
他像是气急了,退了几步又冲上前去,没头没脸地照着韦启峰打下去,只是没打几下,很快就叫大臣们连拖带劝地弄开了。
“三殿下,且不要着急,这二人还未全然招供呢。”沈首辅俯着身,向他劝道,话语中有些意味深长。
别的大臣看过来的眼神也也有些不好说。
事qíng到这个地步,韦启峰跟郝连英往不往底下招供,其实差别不大了,该水落石出的都出来了,沈首辅说这么一句,只是扯个幌子,把朱谨渊弄开罢了。
朱谨渊觉出来不对了,急切地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他敢这么gān,一定——”
“三殿下,根本都是你指使的,你现在撇清什么呢!”韦启峰叫他一打,却似乎是把当年在市井间混迹的那股戾气打出来了,朱谨渊没打着他几下,但正巧有一拳揍在他鼻梁上了,他飙着鼻血,目露凶光,道,“都是你说皇上偏心,你嫉妒皇上总给二殿下差事不给你,二殿下身体好了,在朝臣中又越来越有威望,你跟他比,越来越差,你心里不舒服,你着急了,叫我想办法——”
“我没叫你去刺杀皇爷!”
这一句一出,众人眼神更不对,这意思朱谨渊是把韦启峰前面的指控都认了?
朱谨渊:“……”他气得又要去打韦启峰,“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佞宠,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谁会跟你说这些!”
“佞”众人是懂的,宠——?
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合在一起的。
不想这位三殿下,刷了这么多年温煦君子的人设,私底下口味这么重啊。
“不是我!”朱谨渊真是要气急败坏,他都不懂怎么越说越乱,也顾不得爆长辈的料是不是对长辈有所不敬了,直接道,“是姑母!他走了姑母的路子才进的锦衣卫,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又不是有病,能跟他怎么样!”
这一句一出,别人尤可,新乐长公主的名声众人又不是不知道,韦启峰的面色却是大变,他一向视跟新乐长公主的关系为奇耻大rǔ,所以藏得极严实,为了讨好博取朱谨渊的信任,才告诉了他,不想他就这么随口揭露了出来!
“就是你!是你指使我的!我在市井里jiāo际多,认识的人多,有一天就认识了张桢那边的人,我觉得不对,回来告诉你,是你觉得有机可乘,叫我跟那边搭上线的!你觉得越往后越没有机会,瓦剌兵临大城,京里这几个月都多事,是个好机会,你就想借此把京里改天换地!”
说真的,张桢郝连英韦启峰这一串的图谋看似胆大包天,但在这个特殊的形势下,倘若一切顺利,是很有实施的可行xing的,瓦剌兵临城下,京里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一倒,大臣们立刻就要拥立新君,而等瓦剌危机过去,新君也差不多站稳了脚跟,这时候大臣们就算发现有什么不对,想要拨乱反正,也是晚了,以臣搏君,劣势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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