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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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一位众口相传,颇具传奇色彩的顾家大公子,她实在没有自己的接触,一切从传言上推断,也势必不够准确。

  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又怎么可能看得分明?

  不过么……

  眸光从顾以渐那握着手札的手指上移开,陆锦惜依旧是那么不动声色,心底却多了几分了然的味道。

  她没有说话。

  陆九龄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只能安慰:“总归先下山了就是好事。你兄长,原也很孝顺的,没道理不来。且放宽心。”

  “愿承您吉言了。”

  顾以渐谢过了陆九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信心,又躬身道:“此事刚才已经禀过了父亲,如今前厅诸位大人都在了。以渐还要回屋换上一身,才敢去拜见。如此,不敢多扰老大人。”

  “待会儿前厅见便是。”

  陆九龄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点了点头,由着顾以渐给他行了礼,便看他带着那一拨下人,在长廊上走远了。

  眼见得人没了影子,他才长长叹了一声:“让先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向来是最好的脾性,怎么忽然就闹翻了……”

  让先,乃是顾觉非的字。

  陆九龄与顾太师交好,是习惯用表字来称呼顾觉非的。

  陆锦惜也听了出来,对这“最好的脾性”几个字,总觉出几分微妙。

  她心底好奇起来:“父亲与顾老太师交好,怎么也不知道顾大公子这件事的内中情由?”

  “一个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一头,一个年纪虽轻,道行却也是不比他父亲浅上多少的。闹起事情来,云山雾罩的一片。除了他们自个儿,满京城知道内情的,怕都数不出一只手来。”

  陆九龄往前走着,大摇其头。

  他倒是把找女婿那件事暂时给忘了。

  陆锦惜也就轻轻松了一口气,但对他这话里太高的评价,又有些不理解:“可当年顾大公子,虽厉害,可也不过只是个探花,也刚才入了翰林院当修编。他,有您说的这样厉害?”

  “怕只比我知道的还要厉害许多呢。”

  陆九龄在宦海浸淫,年月其实也不短了,有的东西,会有些冥冥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为父混到这把年纪,江南士林里认识的名士两只手数得过来,三教九流里下等一些的一概不识,除却朝上政学要事之外,也无甚旁通。为官三十载有余,至今也不过是个礼部尚书,勉强在皇上那边混了个脸熟。”

  其实这已经很不差了。

  毕竟陆九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身,礼部在六部之中也并非最有实权的那一种。

  一介文人,官至此处,其实已经很显赫了。

  “可是这一位顾大公子,六年前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陆九龄摇了摇头,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兴叹的味道。

  “江南士林,他游学时候,已结交了一半,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这算是‘才气’。”

  “因读万卷书,敢行万里路,三教九流,民生疾苦,他亦耳闻目睹。”

  “过金陵曾为河工事建言献策,解了那一年江上水患。”

  “经沧州,又因缘际端过了一窝贪官污吏,抄来的银钱充实了国库大半。”

  “甚至一路向西北,去了边关,看了天山,更与西域诸族有过往来……”

  “这便是‘仁圣’。”

  陆锦惜听到这里,已有一种隐隐的头皮发麻之感。

  陆九龄的话,却还没完。

  “更不用说,当今皇上龙潜府邸时,便与他有伴读之谊。”

  “那时他才华便已卓然盖世,皇上虽大他好几岁,却视他亦师亦友。即便是后来登基,对他的态度亦不曾有太大变化。”

  “换了旁人来,谁又能一直有这么个不卑不亢的态度?”

  “这便是真正的正心持道的‘君子’了。”

  才气,仁圣,君子。

  真真是白璧无瑕,天衣无缝……

  那一瞬间,陆锦惜都险些要被陆九龄这一番盛赞给折服了。

  可她脑海中,永宁长公主的话,却十分何时宜地蹦了出来——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

  永宁长公主给的评价,对比着陆九龄这“才气”“仁圣”“君子”的评价,真是一个在天上,高不可攀;一个在深渊,恐于细思。

  陆锦惜只觉诡异到了极点,那头皮发麻的感觉,不仅没下去,反而又上来一层。

  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陆九龄的话。

  幸而,陆九龄也不过就这么感叹几分。

  “他才二十三岁,已经做了为父这花甲之年都做不到的事,又岂是池中之物?觉远方丈的手札说,大公子从后山下山。想想,今日去的那些人,只怕都要扑个空了……”

  去的那些人。

  陆锦惜也走在回廊下,忍不住便向着很远很远那大昭寺的方向看过去……

  太师府里,是枝头染嫩绿,新燕啄春泥。

  可越过这一片江南园林的景致,头顶便是澄澈净蓝的天空,越到那一片山峦边,便越干净,连白云都看不到几分了。

  今日不是上香的日子,可大昭寺的山门前,却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

  觉远方丈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下方那热闹的人群,一时倒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任是你顾觉非精明一世,聪明绝顶,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到底也只有走后山的命啊!”

  慧定就立在觉远方丈的身边,才刚送完顾觉非下山。

  这会儿瞧着下面,头上也是一片的冷汗。

  山门前,尽是大轿小轿,宝马香车。

  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身份显赫的,也有打扮寒酸的。一大半是各门各府外面跑差事的、有的头脸的下人,一小半是文人雅士、常服官员。

  当然,也有几个满肚子坏水儿的谋士。

  大昭寺出名,从开国皇帝开始,每年便要来这里祭拜一次。

  是以,庆安帝这一朝的诸多皇子,也多有来拜会的时候。

  慧定脑子还不差,认得几个人。

  刚下了马车的那个老头儿,是大皇子萧旦身边的康治学;

  正听着身边人说话的那个鹰钩鼻子,是四皇子萧弘养着的刘十功;

  就连屁大点的五皇子萧适,都把留了一把小胡子的鲜于晋给派来了,这会儿正朝着山门里瞭望……

  甚至,他还在人群里瞥见了一身华服的卫二公子卫倨,那个京城里出了名的、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

  ……

  真的是什么人都来掺上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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