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无法抑制哭泣声,伸出手像是想抚摸我,在我刚想触碰她时,她立刻缩回了手,只是用玉臂环抱着自己,玉指拧起衣袖,抓出数道褶皱。
“怎么办啊?”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她锋利的指甲抠破了苍白如纸的额角,留下一抹抹绚丽的色彩,令我头晕目眩。
我 我,我晕血啊!
怎么办啊,好可怕啊,这一幕好像那时候啊。
云妃嫣,云妃嫣自尽那一幕啊,血也是这样流,流不尽的,止不住的红色像是海一般流动。
“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凉飕飕的,身上的冷汗敷在薄纱,羽绉上,像是冰冷的毒蛇死死缠在我身上,心跳的越来越快,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要啊,好害怕啊。”我模糊的视线移到兰芝身上,她和云妃嫣的身影一下子重叠在一起,令我心头一紧,呢喃道:“娘,娘,小汐再也不敢了,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我精神恍惚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张开手掌,血迹像是绯红的桃花娇美的绽开在我手掌之上,仿佛下一秒我掌中就会生出粗糙的夹着星星点点嫩叶的桃枝,我倏地生出我前世是一棵桃花树的错觉,和煦的风中,血的味道格外好闻。
“好害怕啊。”兰芝颤抖的声音就像是春花零落,就连心碎的声音也听得到。
我的心凉飕飕的,抬着眸子瞧兰芝。
这是云妃嫣的气息,那种憔悴伤心到令人万箭穿心的气息。
她果然是最心狠的人,最心狠的人。
兰芝好像在说话,还是娘她在说话,我不明白。
“容容,我放弃了,放弃了,放弃了???”
这是兰芝在说话,现在她愿意进宫吗?去侍奉一个年纪足以做他父亲的陌生男子,在黑夜中,床榻上,委曲求欢吗?
那我呢?如果要我去嫁给一个可以入土的老爷爷吗?他死了,我陪葬吗?或许连嫁娶仪式都没有吧,穿着红装,坐着花轿,就从杨柳坊偏门送出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小汐,你不甘心,你恨我吗?”眼前又闪过云妃嫣苍白如纸的脸,她钟爱的碧蓝花裙,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成紫棠色,黑红,黑红的,就像是她用海乃古丽染的指甲,沾了血般红艳。
她还在喘息,还在微笑,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这毋庸置疑。
云何曼珠华沙,赤团华,云妃嫣就像是不被祝福的花一样。
“小汐。”她眼睛明媚的就像是冬光一样,“这辈子不要爱错人啊。”然后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也不会动了。
窗边的双生花,蓦地谢了一朵,另一朵,依旧浓艳似血,似夕阳。
三
现在,心口滴血的声音,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在那些渐渐离我远去的事情中,格外清晰。
那个以为愈合的伤口被无情的挑起,鲜血淋漓。
又来了,我无法逃避的命运,早已注定的,深深连接我们,无法割断的羁绊变得越来越紧密。
战争开始了,友情与爱情的试炼,亲情与爱情的折磨,亲情与友情的考验就此开始了。
在将来,我会变得更坚强,还是更脆弱,兰芝会变得可悲或幸福,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正厅里,静悄悄,只能听到女子轻轻的哭泣。
从透雕荷花太师椅的缝隙中,能清楚看到一张若水晶般清澈透明的面颊,乌黑瞳子微张,纤长浓密的乌睫像把长柄团扇,布下一道状如彩虹的阴影,她裸露若光滑晶莹玉石的肩头微微颤抖,银丝绣的牡丹纹被晨光照得闪闪发光,仿佛是春光下流动的清澈溪流,她一双细长嫩白的双手扣在四方砖地板上,像是团晶莹透亮的白雪。
她披着铅丹色的紫貂皮大氅,把她雪白荷袖上的白蝴蝶结长纱带也染红了,显出淡淡的水红色,色泽光润的皮毛根根晶莹。
云想容轻轻颤抖着,神情惊恐,她头上银凤簪子垂下的悬丝银铃清脆作响,在偌大的室内,听起来十分宁静悠远。
在她身旁一位秀美到无可挑剔的佳人,雪颊上清泪双行,眉头紧锁,她一身玉色的鱼尾曲裾裙被她额角蜿蜒流下的鲜血所染红,脆弱,可怜到令人流下泪水。
她却无视自己的伤口,只是静默不语。
良久,她喃喃开口道:“容容,我放弃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与其让你进宫,还不如我去。”
“兰芝,其实她口中的另一个有资格的人是我?”我问道。
她观察着我的神色,微微点点头。
我笑了起来,笑得凄惨。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南南早就想好了,在我和兰芝之中送一个进宫。
那为什么不是两个人一起送进去,若只是要惑主乱纲的话,独一无二的美人不是越多越好吗?留下的一个人到底要做什么?毋庸置疑是做人质。
我们二人都不是能乖乖听话的主,走一个,留下一个做人质,才可以不得不全按她要求照做。这应该就是没将我们全送进宫的原因。
这是一步棋,早就布置好了,只等着目标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里来。
先是故意安排让我与兰芝同住,难怪我和她性情格外的契合,刚开始只是以为相近年纪的女孩好说话而已,原来南南早就看出了我们两人能做互相体谅对方的知己。
所以我常常在她面前与兰芝嬉笑,她没有一丝反应,从来没有督促过我,明明安排我关注兰芝的是她。
南南,你真的是在背地里毫不留情的算计了我呢。你想送兰芝进宫,没那么容易啊,我还留了后招呢。
我这样想想,心情不由的好多了,站起身来,身体却因为长久的跪地而麻木了,幸好阿温扶了我一把。
我冲她感激笑笑,她也连忙从四方砖上拾起大氅,披在我身上。
我笑着扶起兰芝,细心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愁容笑道:“我的兰芝二老婆,夫君我是决不会让你受苦的,放心,我有法子。”
她也被我信誓旦旦的模样震住了,不禁笑出声来,她用袖子掩住口,道:“那妾身性命全系于夫君一人身上了,愿郎君不负妾一片心意。”
我连忙托住她手,躬躬身子道:“是是。”
侍候兰芝的丫头云英扶住她,用雪帕子拭干她脸上的血迹,忧心道:“那小姐可是不用受罚了?”
我斜睨了眼云母屏风,道:“答都答应了,她还能不放过你吗?应该快来了。”
果然,南南的贴身丫头香儿迈着小步,恭敬的走来,低着头道:“姑姑说两位小姐可以走了。”
我淡淡的说道:“就算不答应,我和你小姐都跪下了,也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否则,这冬日里就会出大事啊”
孟兰芝朝我赞赏的点点头,温柔地说道:“我相信你。”说完,手捧着汤婆子,转身离开了,她背影娉娉袅袅,仿佛是一株隆冬盛开的高洁水仙。
我想了想,道:“元宵,我们去见见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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