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刚到琉璃珠帘旁,南沽低垂眼眸道:“去过之后,再送活血舒瘀的玫瑰清露去吧,今日我乏了,便不用伺候了。”
说完,便翻身扭头,揽金丝引枕在怀里,闭上眼眸,仿佛是要小憩的模样。
但不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望着八角几上的信和月牙罐,手不由的捏紧了,关节咔咔作响,面容狰狞。
二
出了正厅,我便脚抽筋的厉害,不过这次头也疼的厉害,真奇怪,从来我犯病还没有头疼过呢。是太烦了吗?元宵,我怎样才能让兰芝见他一面,南南是怎样安排我的,我要去见见她吗?不想啊,我一点也不想见她,现在还能骗骗我自己,她是真心待我,若是见了,我一发疯,就全完了,全完了啊。
我皱紧眉头,温顺的依着阿温随意摆弄我,屁股好像坐在太师椅上了,还是等好一会儿再走吧,外面可冷了。
“我去叫肩撵过来,你便在这耐心的候些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听到阿温唤我,甜甜暖暖的,这么温柔,我娘也会这样呵护我,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好累啊,好困啊,我想睡了。
“冷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我脖子,缓缓凉凉的流下来,到肩膀了,好凉好凉啊。我不敢睡下去,一下子惊醒了,被雷劈似的从椅上弹起来,又软在地上瑟瑟发抖,我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原来下雨了,是冬雨,真冷啊。
正厅院前铺着镂花四方砖,院角上有一棵垂丝柳,夹杂着雪晶的雨珠一颗颗砸在如少女峨眉的柳叶上,一条条柳丝被这寒冷无情的冬雨珠打得狼狈乱蹿,真可怜,肯定很冷吧,被这么大的冬雨随意击打着。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难过,明明是如此依依的模样,却还要遭受如此折磨。
“云小姐。”听得有人唤我,便赶忙回头,却是个生脸的丫头。
她小步小步的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和一豆青釉月牙罐。
她送完就想走,我唤她都来不及,“能帮我把伞来吗?”她颤巍巍的点点头。
听她答应了,我便冲她甜甜一笑。这是阿温教的,她说只要笑的时候露出六颗牙,人家就会认为你好相予。
我轻轻抚摸着信封,第一眼,我便被这字迹迷住了,应该是青莲君,除了他哪还有人写出如此变化多端,美轮美奂的魏碑书体。我和他都崇尚魏晋之风,我惜其天真率洁,不尚雕琢,青莲君则爱其自然天成,个性飞张。
我轻轻撕开,有些不忍心破坏,可不撕,怎知他写些什么?
依触感,应是花笺纸,他这种文人雅士,便是自制的笺纸了,展开笺纸,方形纸上四角都绘着栩栩如生的青莲,浅紫色的莲花苞微微绽开,只馥郁的最外层开了,内里还窝藏心事,莲叶像是沿着中心层层褶皱的小圆盘,甚是可爱,早知他丹青绘的出神入化,却不知到了这洒脱的地步。
还有香味,一股扑鼻的清香,荷香菱香格外好闻。
字一个个蹦进了我脑里,搅得我天旋地转,原来都不知道心痛是何滋味,现在知道了,我身体再也动不了了。
三
云想容亲启
云儿慧鉴
自相识,已一年有余,悲欢离合种种,时光亦如白驹过隙。
吾已深知汝脾性,天生顽劣,不教悔改,早生大祸,又与
男子狎亲,有辱名声,故此与汝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骨碌碌,那豆青月牙罐从我手中滚落,在地上滚出一串好听的声音,我赶忙把花笺啪的一声打在八仙桌上,腾出手来抓那月牙罐。
我趴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另一只伸长去抓,啪嗒啪嗒,眼泪流出来了啊,打在砖上的声音那么响,我动不了了,眼看着眼泪把砖一点点染湿。
“啊”一声心痛,我终于哭出了声音,我还以为我已经是哑巴哭不出来了。
恩断义绝,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再无瓜葛,这几个词就像是几百把刀子在我身上,心肝脾胃肾里不停地穿刺,他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
我感觉好像又回到在大漠里迷失那次,东南西北都没有方向,无论我怎么哭喊也没有人回应我,可怜我,帮我擦眼泪,就好像我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里,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孤单。
是我差点忘了,还是这一刻才明白?他是我生命的意义,我爱他。
我想念,他揽我在怀里夜晚看星,清晨看夕阳,吹笛子,念诗给我听,他为我插簪子,亲我的瞬间。
明明约定过一辈子再也不分开,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是我做错什么吗?天生顽劣?什么狗屁理由,顽劣,是,我是这样,跟男孩子打过架,会爬树,会掏鸟蛋,会捉弄人,有的时候到处发疯,还是你帮我圆谎。
我知道,男子都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像野马一样的自己,我不在乎,因为你说你愿意做我的安乐窝,一辈子!
但你骗我!青莲君,你竟然敢骗我!
“我恨你!”我怒声吼了出来。
“青莲君,我云想容恨你一辈子!”
“我要用我最好的年华咒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我扑过去,抓起月牙罐就一摔,摔得粉碎,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二人的爱情就像是一场空一样,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那生脸丫头看见我发狂,扔下油纸伞就逃之夭夭了。
我哭出声来,捧住脸,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失魂落魄,泪珠横流的模样。
可泪水像是决堤的潮水怎么也止不住了,顺着我的手掌,指缝,流满手心手背,手臂也渐渐湿了,整个人都凉飕飕一片,冬雨吹来打在我身上脸上濡湿一片,我能闻到一股清香和清气扑面而来。
我甩开双手,闭上眼睛,吹拂着清风夹杂着冷雨,泪痕被风雨吹得好凉,觉得掉进了冰窟窿里。
透过布满泪珠的眼睛,我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那株垂丝柳被冬雨生生拉扯,无助又可怜。
我轻轻挪动身体,想去拿那把油纸伞。好远????我只好爬过去。
手掌压在粗糙的砖上,膝盖跪在地上,稍微一动,就像有千根针在不停穿刺一样。我不得不趴在地上去够那把伞,那冰冷冷的地就像我身体一样,把最后一点温度吸去了,手掌不断摩擦,等我拿到,一双手已经被磨破了,血和着泪一滴滴落在砖上。
我勉强的坐在地上,泪水又流下来了,沾湿了脸颊,怎么感觉我的泪水那么像是雨水,都这么凉。
冬雨中的垂丝柳被打击的奄奄一息,瘦弱的身躯已弯倒了,翠绿的柳叶也被融化的雪水弄污了。
我心头又一冷,怎么?泪水已经流到心里了。
手扶着太师椅腿,勉强站起身来,我撑开那把油纸伞,往雨中走去。
雨珠很大,圆滚滚一颗若珍珠一般,落在我衣上就化了,化成了透明,头发被打的湿淋淋的,刘海一滴滴落着雨珠,流到我颊上,又流到脖颈里,湿了合欢襟,不禁打了个寒颤。
“扑”我一下子软在地上,伞落在一边,这下子裙角也湿了,透明透明的,能看见我雪白的肌肤,好冷啊,我用嘴往合拢的手心中呼一口热气,但还没等我暖和些,便像雾一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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