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我希望它都别碎了,如此我便可从来都做他的白瓷,静静的一辈子。
二
她静静地躺着,垂下的长睫像软语般温柔,呼吸又轻又浅,比最和缓的泉水还要清澈,光亮的乌发四散下来,像是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令人想要小心地捧在手中。
一双如玉的手轻浮她痒到令人手心发麻的乌丝,滑过额前遮掩着的虞美人,像是点点血斑般骇人,如此浓艳,吸食着她甜丝丝的鲜血,几乎透明的脸色,让他动作迟缓,忧心她一触就会支离破碎,化为雪白晶莹的齑粉。
她缠绕睫毛颤动,让他惊喜万分,无良女若是看到这一幕,还会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是吗?
薄青莲神色憔悴万分,只在这时有了分光彩,却还是形如枯槁,丝毫不逊于无良女脸色发白的模样,他已经不眠不休三天了,只为等她醒过来。
可当她睁开黑如点漆的乌瞳,容颜恍如隔世,启朱唇说的第一句却是:“我不想见你。”
“这一生都不想再见你。”清脆到若骊珠落地的嗓音格外清明。
她毫不迟疑的扭过脸去,尖尖的下巴棱角分明,坚硬如冰。
“好,只要你无恙,见不见我都罢了。”他滴水未进的咽喉嘶哑,令人难以入耳。
他轻轻修整衣裳,费劲的帮她掖好被角,一言不发的走开。
每一步都无比艰涩,每一步都宛若针刺,冷风夹着片片雨丝吹拂起他陆离的袖带,勾勒出他无比瘦削到令人心疼的身影。
他木然的转头,望向涵碧楼里默然的她,身形孤单清秀若开合的莲花,无可挑剔的清逸气质连贯穿他关节的寒气也凝滞了。
无良女没转头,不然她就能明白,她是什么人,她究竟是薄青莲心中的谁?
只是这时,紧闭着双眼的她眉头紧锁,完全褪去了刚才的冰冷淡然,像是只柔软的蚌张开了心的最深处,一下子一切都清清楚楚。
只有完全陷在这样一个令人迷失的局中的他们,不知所措。
窗外的雨声大了,打在密密的梧桐叶上无穷的雨点宛若针刺,让人难以入眠,如此细碎的愁声能让人想起了什么东西。
她霎时明白,从榻上迅速撑起来,身子却疲软,只好一步步地扶着周围的物什走到绯门旁,此时映入眼帘的事不禁让她指甲深深扣进了门中。
“你到底在做什么!”她清脆的嗓音声声砸在雨声里,声声分明,像是稀世珍瓷碎的淋漓。
雨中,薄青莲完全盛开在雨中,薄薄玄衣织成四溢着清香的芰荷,清淡秀美的面容化成佛前静静祈求的芙蕖,青砖碧瓦藓草生的油油院里,薄青莲伫足婷立在,这无比零落凄清,在这淅淅不停的雨中。
清风卷来浅浅芙蕖香动人心魂。
冷似寒冰的水流汩汩镀过光润的云簪,洗过他丝丝油光滑亮的乌鬓,垂落他墨玉似的眸子前,亲身倾听他的答话。
“我只想····和··”雨水打湿了声音。
他沉了沉声道“静静待一会儿。”
他笑了,明明是那么没关系,无所谓的绝美笑容,在这冰冷雨丝间显得那么凄冷。
他淡淡笑着,却让门旁乌丝垂落的她凝滞了,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嘲讽的轻声道“原来···我,才是能伤你伤到肺腑的那把最锋利的刀子啊。”
随即,抬起清澈的眸,层层水光闪过的黑瞳露出坚决,大声道,“站吧,我们就比比谁能坚持的久。”
说完,她一步步踏出绯门,到滴着水珠的门檐前方才停住,层层水帘中,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宛若轻点即融的雪花,道:“放手吧,薄青莲你就此放开我无良女的手吧!”声声铿锵,却瞬极化为无声,他们之间的那根纠结无比的红线,缠绕的又狠狠打了个永不分解的死结。
那么紧,那么紧,紧到要消耗一生。
三
无良女僵硬的坐在榻上,全身瑟瑟发抖,发白的嘴唇被自己啃咬的留下鲜血,点点染红了衣襟,脸庞清泪双行,因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卷入了脖颈里,她发病了。
惨白的脸颊忽笑笑道:“真冷啊···下辈子我就好好做一盏纸灯吧,就静静的别离。”
总算···没为他填上一笔笔累。
只是心中怎么这么冰冷啊?难道寒疾又重了吗?可我不想··,真不想那样做。
我勉强睁开眼睛,费力的从小屉中找出匕首,早就想到自己若是离开他,迟早会落得这个下场。
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自我撞在柜上晕过去,刚醒来却撞上发病时,正看见,他割腕喂我鲜血来抑制寒疾,看到这大片血红便直令人想要作呕,从此我便知道自己离不开了。
离开他,也活不下去,便时时掖着这匕首好做了断。
我自己真是恶心,要靠吸食他鲜血才能存活,我必须要让他忘了我!并着云想容一齐全全忘掉!
还差一点,我这把刀子还要往他心里再深深插一刀。
逼得他放了我。
无良女稳了稳心神,抑制住全身的颤抖,拔出匕首,对准玉壶瓶,可就在她一刀刀划下时,一颗飞石打落了刀子。
她却在这时微微一笑,仿佛一切早已设计好,无良女嗅嗅涵碧楼内淡淡的白昙花香,道:“昙儿,是你吗?”
无人答应,她却自顾自的道:“来陪陪我吧,我可寂寞呢!”
说完,她便扶起身子,勉强着下地,明明脚下扎进尖碎的的白瓷片,却恍若无事。
依旧笑着,袅袅纤弱的立着,身子单薄脆弱。
微移莲步,轻轻跳着,落在绯门前,乌瞳光亮,晶晶然若明镜挥去清尘,柔声道:“你若不想让我识出真容,我蒙住眸子便是了。”说完她便扯开袖带上的一圈纨素冷画帛,死死蒙住眼睛。
“这下,你怕是要好好扶着我去听雨了。”她发白的唇弯弯,柔软的手搭在空中,等人来执。
等忽然感受到一阵肌肤的温暖之意,她柔媚的笑笑,美若芙蕖出水荡绿波。
等着啊,青莲君,别走,让我在你心口狠狠留下一个伤口。
她轻轻迈着步子,走出绯门,脚下能十分的感受到粗糙的石板摩擦一丝丝的血伤口,很疼,觉得脚都要四分五裂了,却竟也觉得十分满足,竟是因为想着薄青莲终于要忘记云想容了,要忘记她了,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心里总是觉得高兴的。
从前,便不止一次羡慕极了云想容,若是自己是她便好了,记得自己与薄青莲的点点滴滴,能自由的与他共度一生,白头偕老。
至此,早成痴望了,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永远无法企及的痴梦。
雨水此时没过脚踝,冰冷冰冷的,脚趾都发麻了,没法坚持太久的,我要快些。
脚踩在柔软泥土的深深凹陷处,青莲君,你曾在这站过吧,望着楼里的我,如此的深,如此的寒冷,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从此再不会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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