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花鸡而已,何必如此在意?给了谁不都一样?”陆上燊觉得月曲实在是有些小题大作。对于月曲无端干预他行事之举,陆上燊也甚是恼怒,冷冷道:“况且本王去见了谁,恐怕还不需要向公主禀报吧。”
“你……”月曲贝齿紧咬下唇,双手攥成玉拳,怒视陆上燊,眸光明灭变幻,突然转身奔入雨中,头也不回地朝王府外跑去。
月曲奔出王府后便有侍卫前来禀报行踪:“王爷,公主独自一人跑了出去,也未撑伞,是否将公主追回?”
“不用,随她去,走了正好,成日成日的无理取闹,看着就烦。”陆上燊本就因霍水仙不愿随他回府之事有些气恼,也未想过要留下月曲在此,走了还好,省去不少麻烦。
有了陆上燊指令,侍卫也没有追出去。
月曲跑出王府的那刻,终于卸下所有强忍,眼中梨花混雨飘落不止,不顾衣裙尽湿,一刻不停地往别院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方墨也架着马车在雨中狂行,不过他的神情却与月曲截然相反,露齿含笑,眼睛微眯,心中万马奔腾而过,想着一位女子的神情、动作,手上不由得迅速抽下几鞭落在马背上,生怕一旦去晚,那个人便已经走了。
返回夕雾之速竟比来时更快,方墨将马车停好便一脚踏入木门洞开的院子,脚下每迈出一步,都令其心悸不已。
霍水仙一眼便瞧见雨中正飞快走过来的方墨,“姐姐,他来了。”
苏喜闻言一瞥,果真看到方墨的身影。
方墨浑身上下几如落水,他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让苏喜姑娘久等了。”
“让方公子特意返回一趟,倒让我心里过意不去。”苏喜羞赧地别过了脸。
“姐姐就莫要客气了,方墨为了你可是又淋雨返回,你们就别再耽搁了,快些回去吧,不然方墨身着湿袍,定会感染了风寒,姐姐你该好好心疼他。”霍水仙毫无挽留之意,甚至开始赶人。
“那好,我改日得空再来看你。”若是平日,苏喜定会对霍水仙着急赶她走进行一番调谑,可眼下她委实担心方墨身体,只匆匆起身告辞。
“行,快走吧。”霍水仙摆了摆手。
方墨抱拳道:“齐公子,霍姑娘,告辞。”
齐天点了点头。
方墨贴心地为苏喜撑上伞,护地她半分雨丝不沾,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小亭。
霍水仙透过重重雨幕望去,只觉二人愈发般配。
缓驰的马车上,苏喜靠在帘旁,为全身湿透的方墨撑伞挡雨,明知作用微末,但她还是如此做了。
方墨回头望了一眼,担心雨打在她身上,立即出言劝道:“苏喜姑娘快些进去,外面雨大,莫要淋湿了衣裙。”
苏喜坚持道:“雨落不到我这里,我会小心。”
方墨心头一热,如温水浸过,“好,若是雨斜了,那你便收伞回车内去,无伞也不妨碍我驾车。”
苏喜心如悬旌,忆起那日,他送她钗花,她惜如珍宝,此时此刻,他湿衣贴身,却护她不受半点雨打,他不似任何一个骚人墨客,甜言软语,出口成章,也不若任何一个纨绔子孙,溢美之词,从不吝道,他给予的是一份实打实的护庇,一如他朗朗脊骨,像一堵高墙,挡在她身前,苏喜几时被人这般相护过,执伞之手不觉往前一倾,“嗯,若沾了雨,我自会回车内去。”
方墨猛然点头。
两人便这样一人驾车、一人撑伞,往藏香阁的方向缓缓驶去。
苏喜走后,霍水仙用手支起下巴,望着被雨打落的满园夕雾发怔。
齐天望了她一眼,“有心事?”
霍水仙颔首道:“我最近老是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朦胧一片,一位白衣少年站在不远处,我却无法将他看清,我问他是谁,他让我走近就告诉我,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近,心中一急便醒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以前应当见过他,可是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齐天乌珠深邃,眼底风起平地,似酝着一段悱恻之情,他膝上之手慢慢握紧,“或许你曾与他相识,我倒是知道一个与你梦中情境颇为相似的故事,你可愿听?”
齐天要讲故事,定当值得一闻,霍水仙顿时兴趣盎然,抿了口茶,眼珠发亮,“为何不愿?你且道来。”
“故事很长,我慢慢道,你且耐心听。”齐天拾起茶杯浅啜一口,沉沉放下,眼神看向雨中夕雾,神思飞远。
一场恍在昨日的故事,化作一幅幅水墨画,渗入每一滴雨珠。当年的人,当年的物,当年的种种,虽相隔已久,却从未模糊过。
☆、殷家有女
那段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今上陆玄矶还是玄国一员威风凛凛的少年雄将。
那时的执政皇帝广刹,暴戾恣睢,极嗜杀伐,命将军陆玄矶带兵四处讨伐,发兵周边各国,妄图一统天下。
一时间,硝烟四起,战火连连,兵连祸结。百姓陷于水生火热之中,妻离子散,叩阍无路,却是敢怒不敢言。
为凑征战军饷,各地官厅征敛无度,玄国百姓无不“田家输税尽,拾草充饥肠”。
但凡家中有男子者,上至花甲老翁,下至豆蔻少童,皆强行收军,能捡命返还者寥寥无几。以至各地家中多留老妇少妻,而此隙间,山野强盗横行,到处烧杀抢掠,强占民女。官府衙门忙于战事储备,无暇顾及。百姓民不聊生,民怨四起,在外行兵男子更是无心征伐,疲怠之气渐溢,假死、逃兵者不计其数。
一些地方绿林之势渐起,一方面抗击强盗,另一方面抵挡官衙,捡命不敢返还怕连累家人者、巧避充军不敢还家着皆自愿入绿林。
陆玄矶少年雄志乃保家护国,守得百姓安宁,别国一有进犯,他便身披战甲,舌舔刀箭,上阵退敌,勇锐之势万军莫挡,保得玄国再无人敢犯。
玄国一片安宁,陆玄矶雄志得以实现,心中畅喜无比。
岂料皇上广刹却侵欲无厌,规求无度。不满足于乾坤波静,一心想要统一天下,永垂史册。朝中奸佞为讨其好,便顺其意而言,煽惑广刹发兵列国,以成其霸业。
陆玄矶战功赫赫,震慑四方,深得广刹信任,遂被其任命为慑神将军,征战诸方。陆玄矶心中虽万般不愿,但为人臣者,君命不可违,他也只得应下。
历经战事大大小小上百有余,陆玄矶所到之处皆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家国不存。玄国版图虽在征伐中不断扩大,但广刹所行之事却早已失却民心,内忧外患共存,朝廷一时间风雨飘摇。
陆玄矶多次劝阻广刹莫要再继续讨伐,当务之急是安内匡民,奈何广刹已癫狂至极,野心延及数万里,听不进任何停战之言。陆玄矶见广刹之王朝气数将尽,便暗中设计欲取而代之,重建海晏河清之安平盛世。
由于陆玄矶平日体恤下属,贤名四扬,麾下将士尽皆忠心不二。兼之,陆玄矶向来行军严明,但凡敌军愿意投降归顺者,便不可再斩,兵法善精者还可收为麾下予以重任。其惜贤善任,礼待良将,是以,手下能士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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