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候在外间的璇玑有些纳闷:大阿哥胤褆明明是觊觎太子位的,却为何举荐八阿哥?就算八阿哥是在胤褆母妃惠妃处养大的,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如此这般吧?更何况,璇玑记得大阿哥不是八爷党啊。和她一起在外面候着的隋景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咧嘴冷笑,对大阿哥的这一举动给出了四字评语:“没安好心!”璇玑仔细一琢磨,立刻恍然大悟:皇上如今才下定决心彻底对太子党开了刀,肯定会忌惮阿哥之中的其他党派。如今大阿哥此举,看似是为了忠孝的大义之举,却暗藏凶险。他这不正是间接告诉了康熙八阿哥势力的存在么?难道,胤褆是在太子被废的基础上,正有步骤地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不仅这样,胤褆更是用了那些“看得出”、“听说”之词,把自己和八阿哥的势力撇得一干二净,装成一个单纯,不明个间门道之人,以保全自己。
璇玑明白了胤褆的动机,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原来他并不只是一个赳赳武夫,只是他的心机藏得太深,深得连一向自诩精明的十三阿哥都被他骗到了,以为他有勇无谋。不过幸好老爷子应该没有被他骗到。他后来还不是被老爷子给囚禁了?自那次聊天后,老爷子对大阿哥的态度看似没有变,却暗地里派了李德全去调查大阿哥私下的活动,明摆了是不信任他!那么八阿哥呢?八阿哥的处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璇玑明白了,老爷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估计如今他们这些阿哥们,只要谁选这个时候在老爷子面前出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如今的老爷子更象是个有些乱了心智,内心十分矛盾的老小孩儿。他指东,别人往西,自然是悖逆。可若是那人听话地往东,也是错,因为他又必定会疑心那人如此顺从必定是怀了什么鬼胎……
胤禛呢?他会怎么做?璇玑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康熙一行一回到京城,先是设毡帷把胤礽囚禁于上驷院旁,派胤褆和胤禛看守。然后放出了三阿哥胤祉和十三阿哥胤祥,并于午门内召集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宣布废斥并从此幽禁皇太子胤礽,却是以他突发“疯疾”的名目。这时,那些随行的大学士们才明白,皇上那时说太子象是发了疯的意欲原来在此。皇上现在只言“疯疾”,而对事发之时所言的“不法祖德、惟肆虐众、暴戾淫乱、恣行乖戾” 只字不提,是要为曾经是皇太子的胤礽留足颜面,为天家、为朝廷在世人面前留足颜面。那些个知情之人,无不唏嘘感叹皇上的心思缜密,用心良苦。
之后,康熙把成年的儿子们全都叫到乾清宫西暖阁,挨个把他们狠批了一通,似乎在发泄积聚在内心的郁愤。康熙又命十三阿哥在府中禁足反省思过,不许私自外出奔走交结,而不再派人看守他,也算是对他的开恩。
然而就在康熙下如此决心废斥胤礽,打击太子党的情况下,仍有不少人为胤礽求情。康熙一怒,便在祭天地、宗庙、社稷的祭文中再次点明了废斥他的原因,以堵那些求情之口。而胤礽本人则被转到咸安宫幽禁,并解除了押送时在他颈上施加的枷锁,以示恩典。
诸位挨了斥责的阿哥们在这个非常时期都岌岌自危,日日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而他们当中只有一人反而得了赏,那就是护驾有功、押解有功的大阿哥胤褆。让璇玑他们不明白的是,康熙给他的赏赐竟然是乾清宫的侍女云燕!云燕临出宫前的那一日,她那一班的小宫女们都乐得逢人便说,说从此云燕姑姑算是攀上了大阿哥这根高枝儿。然而她们那时并无法预知,没过多久皇上就命大阿哥自禁于府邸反省;而那日她们欢天喜地送走的那个温润、美丽、活泼的人儿, 就在大阿哥被禁府中的第二日,成了京城郊外,往云燕娘家方向的路上一个颇深湖中的一具冰冷尸体。当然,这具尸体已被剥得一丝不挂,更不见其随身所带之物。她的脸部被用利器划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其生前的容貌。而且她是被在脖颈和四肢上都坠了装满大石块的麻袋后被沉入湖中的,若是湖水不干涸到一定程度,她就永远无法再见天日;而即使再见了天日,也早已被湖里的鱼虾啃成了一堆白骨;而即使被人认出了这副白骨,宗人府和内务府也早已备过了大阿哥府上报给步军统领衙门的关于大阿哥之妾云燕在私自离家后失踪的案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大阿哥胤褆被幽禁前,还是风光了一阵子。他先是得康熙口谕带领内务府和刑部的相关官员联合调查帐殿夜警事件。最终他们查出了三个嫌疑人——前锋营的两个笔贴式和一个御前行走,其中前锋营的两人已自裁,查案的官员抢下了第三个要自尽的人,把他关进了大牢进行审讯。经过刑讯,那人一口咬定是跟着胤礽去的。可刑部在从兵部调出的这三个人的档案中,却发现了一些看似巧合,却又令人疑惑丛生的一致性——这三人的远房家属中均有人在八阿哥胤禩的府上或庄子里担有差事。可因为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八阿哥本人,所以刑部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先呈报给了胤褆,让他作个判断,然后再商议此事儿是否该呈报给皇上请他亲自裁断。
胤褆大概是此时得意得忘了本形,既想尽快彻底除掉太子,又想尽早放倒目前跟他同样受到重用的八阿哥,所以竟然趁回禀查案进展和刑部的这一发现时,不仅把张明德给胤禩相面说其“日后必有大贵”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而且向康熙暗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他杀掉胤礽。康熙虽然痛斥了胤褆的凶顽冷血,却果然更在意这个张明德给胤禩判下的命理。他立即命胤褆捉拿了这个所谓的神通道士,并把他交到刑部审问。胤褆洋洋得意,欣然准备再受嘉奖,等着看老八的好戏时,却等来了老爷子在众兄弟面前给他的一通怒斥。而且康熙立刻下口谕解除了他所担的一切职务,让他禁足府中闭门自囚,不得皇命不得擅自出府。
胤褆千算万算,最终却把自己算了进去,这大概是他唯一不曾,或者不会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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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几天大风,卷着漫天的沙尘,扫着地上的落叶,似乎带着极大的怨气,呼啸着穿过人迹稀少的大街小巷。偶见路人,也是裹头蒙面,耸肩缩脖,脚步匆忙。没人喜欢这肆虐的风,更没人喜欢这大风带来的那股寒意。多事之秋,俨然已经有了变成寒冬的趋势。
风沙中,一顶墨蓝色的四人轿子逆着风行进着。轿夫们都尽量低着头,却不敢放慢脚下的步子。直到来到一座排场的阿哥府的角门前,轿夫们才落了轿。一直跟在轿旁行走的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连忙跑过去跟守在门口的四个门子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门子便飞也似的向府中奔去,另外三个则必恭必敬地哈腰小跑到轿前跪下。而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似乎还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从那角门里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跑到轿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轿子打了个千儿,用浑厚的声音平稳地说道:
“奴才,十三阿哥府管家达山,给四贝勒爷请安。我们十三爷请您进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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