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甬道上的熹妃钮祜禄宛茗两眼怔怔地盯着脚前的石砖路,看似是在专心走路,一步步中规中矩,可她的心中却极其纷乱复杂。自从入府后,嫡福晋便对她这个地位低下的格格很是照顾。开始,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受用着,单纯地报答着,常常送给嫡福晋一些亲手精心绣出的帕子或做出的衣衫。可后来侧福晋年琮碧入府,嫡福晋反倒不怎么跟她亲近了。五十年时生下了弘曆,因为身份低下,所以不能自己养着,嫡福晋一指,便把弘曆指到了从未生育过的侧福晋那里。后来侧福晋开始受宠,嫡福晋更是悄悄暗示她多跟年福晋亲近,一则好一起照顾弘曆,不至于生的儿子跟自己不亲,二则年福晋看似单纯,可其实心有九窍,颇有些手段。可惜年福晋不知道嫡福晋更是心思缜密,对她洞若观火,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斤两,所以让她去亲近年福晋也是为了让她当个中间的传话人,把年琮碧那边的动向时时告知嫡福晋。也幸好她在藩邸时一直是个安静本分之人,侧福晋并没有把她当作是嫡福晋的人,而是把她当作自己的知心之人。
或许说知心之人言过于实,她明白年琮碧没少在背后怂恿着她在嫡福晋面前挑是非,作那根先出头的椽子。可她明白,也只有这样,才能取得侧福晋的信任,从而完成嫡福晋的委托……这样的日子过得小心翼翼,有时甚至两头夹气,但至于嫡福晋,当今的皇后这边,她还是非常感激她曾经对自己的恩情,实在是不想失了她的信任……
如今的皇后已年近五十,颜色衰退,是不可能跟仍风韵娴淑的贵妃争后宫之宠的。可皇后要争的,是皇上还未决定的储位!
弘时阿哥实际上是如今的皇长子,又是从小被嫡福晋养大,两人如同亲生母子,皇后当然希望弘时阿哥能成为皇上储位的不二人选。弘时阿哥的生母齐妃,本来在藩邸时也为侧福晋,所以弘时阿哥的出身跟福惠阿哥是平等的。可皇上册封后宫主位后,年氏成了贵妃,李氏只是妃,不仅两人在级别上差了一级,而且直接导致在继承人选上福惠阿哥也要超出弘时阿哥一级。再加上福惠阿哥的舅父年羹尧如今是皇上倚重的封疆大吏,而弘时阿哥母家势力单薄,即使还有一个皇后作后台,也大抵不足以抗衡那个手握重兵大权、掌控西北战事的川陕总督。
更要命的是,福惠阿哥如今正年幼,伶俐可爱得要紧,深得皇上的喜爱。而弘时阿哥已年过二十,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不知为何故时时在十四皇叔的事情上极力劝皇上改变做法,可谓处处和皇上意见相左,惹得皇上对他怨言颇多。这着实是皇后心中的大患……
至于那个璇玑,据说也是非常疼爱弘时阿哥的,可她又为何做出贬抑李氏的事情?难道真的如同年氏所暗示的那样,她是在觊觎皇贵妃的位子?
一切令人疑惑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迷一样的养心殿璇玑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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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胤禛把手中的朱砂笔扔到了软榻下,阴着一张脸气冲冲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小桌旁低头刺绣的璇玑。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封她,你不让!封你,你不要!如今说到儿子,你却说他不是作太子的料!他能不能当太子,还由不得你!”
璇玑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并没有看向胤禛。她低语了一句:“天儿越来越热了,你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随后转头,拿着手中差不多绣好的那朵莲花展示给胤禛看:“看,手艺越来越好了吧?”
胤禛气呼呼地走过来,扯过她手中的绣花绷扔到小桌上,道:“跟你说儿子,你扯什么刺绣。”
璇玑微笑着又拿起绣花绷,答道:“这是给小永珅绣的肚兜,谁能想到我这样的年纪,竟然已经作了祖母了。”
胤禛看她故意左右而言他,一转身气乎乎地又走回到软榻上坐下。
璇玑看他那气恼的样子,起身从木质的冰匣中端出了一碗在冰块上冻着的莲子羹,端到胤禛面前:“你最怕暑热,现在又动了肝火,快喝下去降降火吧。”
“不喝!”胤禛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理会她。
璇玑挪了一下身子,面对他,仍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喝这碗莲子羹,听我慢慢跟你讲。”
胤禛接过碗,看璇玑坐到他的对面,轻叹了一声后,才又缓缓开口:“你气我,我明白。可我是弘时的额娘,难道会不为他打算么?这孩子,虽然资质属于中上,却有些致命的弱点。他虽然有些倔强,可心地终是太善,狠不下心作什么决断,耳根子又软,别人给他些好话,待他好些,他便把人家当作可掏心掏肺的知己。我当然不是说他这样的为人不好,只是说他这样不适合为君。为君者,不仅需要有坚强的意志,还需要有灵活的手段,果断的决策,洞察事情先机的心智,所谓走一步棋,想十步棋。而这些正是弘时样样都有些不足的地方。而且他如今已经成年,很多积习是改不过来的了。圣祖惯着他,你们也惯着他,他不曾见过那样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已把这世上的人都想得太好了。若硬把他突然丢进这个残酷、阴暗的现实中,倒不如让他平平安安地在现状中过一辈子的好。为君难,这个你又不是没有深刻体会……”
胤禛把手中的碗放到小桌上,闷闷地反问璇玑道:“他没有作太子的资质,他那几个兄弟之中谁又有作太子的资质?我继位之前,有谁会料到我有为君的资质?”
璇玑为难地笑了笑,说道:“圣祖看出了,不过没有表于天下而已,否则怎会把这大清江山交给你?至于弘时不适合作储君的原因,还有一点在于,他的性子和你的性子南辕北辙,你的很多做法会让他难以接受。比如说,在对于他那些叔伯问题的处理上。如今他在十四弟的事情上处处和你意见相左,今后可能会在更多更大的事上与你争执。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立他为太子,你今后的立场该如何摆?你若时时忍让他,你的威严何存?你若处处驳斥他,他的威信何立?到时候只会你们父子都难堪,让某些人看笑话而已。”
胤禛挥了一下手,说:“父子之间的争执是难免的,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笑话可看。再说他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只是一味念着血亲的缘故想保十四弟,我可以理解。正如你刚才所说,他的心终究是太善。可让他知道了那些险恶的真相后,再经历些历练,必定能辨清善恶,做出正确的判断来。”
璇玑看难以说服胤禛,咽了口唾沫,说道:“在这件事上,弘时那个倔脾气,是不会向你妥协的,即使你是他的阿玛。这,这是圣祖临终前对他的托付……”
“什么?!”胤禛惊异地几乎跳了起来。
“在传你觐见前,弘时被拉锡从秘道中带进了清溪书屋,当时我就在圣祖的寝宫里侍奉着,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圣祖对弘时的托付。”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认为,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只会影响你对局势的决断而已,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我没有料到弘时这孩子会这样忠心、尽心地去遵从这个遗嘱。”璇玑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好,就算你知道皇阿玛对弘时有这样的一个遗嘱,你能为着不伤父子亲情,而改变对十四弟的处治,放虎出山,危及你的皇权,动摇你好不容易才渐渐稳定下来的政局么?国情与亲情,熟大熟小,你又要取哪一个,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而且,现在的朝局,根本不允许你立与你意志相悖的弘时为储。你现在若是立了他,便是确立了他对朝政的参与权,不仅他会觉得更有资本在一些问题上与你一争,而且会让某些人认为可以利用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身份结成党派,从而利用你们父子意见的不一在诸多朝政上对你施压。而在一些问题上,你是不能妥协的,所以必然会导致你们父子的交恶,甚至决裂。这种教训,前朝已是有了的。正如二阿哥于圣祖,你也知道,有些恶事其实并不是他想到要做的,而是他身边的人怂恿着去做的,可结果却是一样的有害。所以,为着弘时好,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让他看争不出任何结果,慢慢放弃好了。更何况,你继位至今,时日并不算长久,虽从表面看政局已经稳定,可其中暗伏的危机和凶险并未被彻底消除,不定哪日便会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或者从你提防不到的暗处蛀蚀好不容易才立稳的根基。所以现在你既然要立储,就要立一个不会对你说‘不’的储君,他至少在你为君期间不会和你意见相左,这样你才能放手、放心去整饬、改革,不会被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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