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敏,你又到处乱跑!”一个人从后面拍拍我的肩头,吓了我一跳。好在声音很熟悉,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抱怨道,“哥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却扫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敦敏,一个是……去年在舒莲记碰上的那个常州老乡,书生赵致礼。
我本来还指望他不会认出我来,可惜他的记性和我一样的好,甚至更好些,看他一脸惊讶的表情就晓得。
耳边敦敏还在用满语快乐地说着,“今天临时调我的夜值,让我先回家休息,结果在路上捡到了这个迷路的呆书生,还捡到你这个到处乱跑的妹妹。怎么又来教堂了?为什么不在家陪着额娘和宝音呢?”
我咳嗽了一声,“哥哥,你真罗嗦。”
哥哥呵呵笑了一声,“对了,这是我妹妹。”
我抢在敦敏接着说之前开口,“你好,去哪里迷路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去国子监?边走边说,哥哥。”
敦敏转头看了一眼赵致礼,“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次不去国子监,去宣武门外。”他回过神来,在我的目光暗示下说,朝我偷偷眨了眨眼睛。
“你不常进内城,也难怪不认识路。何况内城不能乱走的,我送你过去好了。怎么会走到皇城附近呢?”敦敏问。
“我以为抄近路会快一些。”赵致礼笑道。
我笑了笑,“如果从大清门进去确实够快的。不过还是不能横穿过去啊。”
敦敏笑起来,“走大清门,那可太不容易了。”
赵致礼笑道,“那是,皇帝皇后才能走。中了鼎甲的人能进皇城了。”
敦敏问:“对了,会试结束了。赵老兄既然是举人,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吗?”
赵致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是的,不过名落孙山而已。”
敦敏不以为意,“老兄三年之后,卷土重来,必定高中三甲的。”
“那多承吉言了。”
我看着他们两个。总觉得赵致礼欲言又止,似乎不愿意多提此事。
“这是皇史宸。”走到一个有着高高红墙且有守卫的地方,敦敏停下来说。
赵致礼停住脚端详着,“修史的地方啊。”他背着手,抬头仰望,默然不语。
皇史宸的建筑庄严而沉默。
敦敏低声对我说,“你下次还是不要在内城乱跑了,好歹出了嫁的人,连晴雪也不带着就出来。阿玛回来又得教训你!”
我拽住他胳膊摇了摇,“哥哥,你才不会向阿玛打小报告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啦。”
“那你得听话,不许乱跑啊!”他摇了摇头,“脾气还是不改,要吃苦头的!”
“听你的,听你的就是了。阿玛不在,你真有当家的架势啊。唉,你怎么遇上这个书生的?”
“我在东华门边上看见他的,你也晓得,平常那里哪儿有闲杂人等出没啊,没被巡城的人盯上算他好运。”
“那你们跑东堂这里来干吗呀。”我抱怨道。
“你呀,管我怎么走做什么。”他点了点我脑门,“宝音怎么样?”
“一如既往,睡得好,吃得好。你放心吧。快到日子了,万一她生产时你不在家怎么办?你能请出假来吗?”
他摇了摇头,“上头派差没准的。唉,我们走吧。”赵致礼回过身来,和我们一起往回走。
赵致礼还是挺健谈的,和敦敏两个人谈江南谈得不亦乐乎。我是肚子里憋着一肚子话不敢说,他们讲的那些地方我全去过啊,可是一点儿都不敢透露出来,敦敏随皇帝南巡也去过江南,让我羡慕得可以。
回过头去看他们说话,敦敏在中间面向他,我站在一侧,正好看见赵致礼。
赵致礼脸朝着敦敏,可是却在看我。
随便看随便看,我还怕被人看了?可怜的书生,估计他也是第一回碰见这种事吧,小说里的女扮男装呢。
我偷偷笑起来。
心情一片大好,一边走,一边听。把脚底下的小石子哗地踢向路边,躲在心里偷偷唱起了黄梅戏《女驸马》:“为救李郎离家园……”
“施世纶施大人,我等是一向佩服的。”敦敏笑着对赵致礼说。
我尖起耳朵,突然听见了这三个字。施世纶?不就是《施公案》的主角吗?陈鹏年,施世纶,都是康熙年的名人啊。真有趣,后世记住陈鹏年,是因为他重新打捞出有大字之祖之称的,书法领域的稀世之宝《瘗鹤铭》,而现在他被提起,是因为他被总督弹劾;施世纶,因为一部小说而大名流传数百年,现在被提起,则是因为他的政绩。这两个人,不知如果知晓自己身后的名声,不知将做何感想?
“顺天府毕竟和别的地方不同,有时外省天高皇帝远,首抚可以放手去做。而天子脚下,未免牵掣太多,并不见得容易。”赵致礼斟酌着说。
敦敏问,“牵掣?此话怎讲?”
赵致礼哈哈一笑,“有几个是施大人惹得起的?”
我插嘴道:“那是,随便一个砖头往街上一扔,砸倒四五个二品大员。”
他们都笑起来,赵致礼看了我一眼,过了片刻说,“不计得失,而能放胆砸一砖子,就没什么牵掣可言了。无欲则刚啊。”
敦敏说,“端看施大人如何施为了。我看,大家都是很高兴他复职的。”
走到宣武门,我们停住脚步。敦敏笑着对他说,“赵老兄不愧是读书人,好见识。今日能结识老兄,也是你们汉人说的缘分吧?”
我被他不伦不类的“缘分”说的捂嘴偷笑。
赵致礼也是一脸愕然,随即又明白过来,“是啊,今日若不是兄台,我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还拖累兄台与令妹,白走了半天冤枉路,我这里先谢过了。”说完弯腰做揖。
敦敏忙把他扶起来,不肯让他行礼,“唉,你们汉人怎么那么多礼数,不必谢来谢去了。若不是老兄,我哪里能捉到我这调皮的妹妹?我们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这点儿路算什么。老兄若真有心谢我,有空来看看我最好。我一个武人,没什么见识,能结识一个有学识的人,总是件好事。”敦敏说得十分诚恳,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赵致礼愣了愣,随即大笑道,“这个朋友我一定交,多谢兄台好意!”
我心想,敦敏几乎天天值班,哪里有时间会朋友。家里呢,又都是妇孺,赵致礼总不会来吧?这个朋友,怎么个交法。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还是敦敏拖了他去喝酒?
送了赵致礼出城门,我拽住敦敏胳膊问,“哥哥,你真厉害,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家里怎么都不怎么见你说话?还有啊,才见一面的人,就这么,嗯相见如故了?”!
敦敏笑着说,“你啊!平常,我和你们说这些干什么。你觉得宝音爱听呢,还是额娘喜欢听?我觉得这个人不错啊,多交个朋友,不是坏事。说不定有一天,人家会试中榜,就是朝廷的大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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