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启笑道,“让小厮带你到外头池塘试试,不就知道了?”
安哥儿兴高采烈跑出去放船了,宁芳看得直摇头,“舅舅,您也太惯着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抓周抓了个渔翁的缘故,安哥儿打小就对水里的一切非常感兴趣。
小时候爱喝鱼汤,稍微能跑能跳他就想着下池塘捞鱼了,再大一点,就爱上了各种船。
而且仿佛天生跟水有缘,怎么坐都不晕船。去年夏天全家去桐安县探望宁怀璧,看乡下孩子在湖里玩得开心,他也满地打滚闹着要下水。
宁绍棠无法,身为兄长,只好兄友弟恭的带他去了。结果自个儿还在岸边战战兢兢学蹬腿呢,这小子扑腾两下居然就学会了凫水,还游得又稳又好!
宁芳想着小弟将来的名声,便没有拦着,还劝说长辈适当引导他的“兴趣”。结果便是,全家人不管走到哪里,看到稀奇古怪的船都会给他买一只。
只是这种能在水里走的玩具船,也太贵了,整个金陵城都没有。也就是宁绍棠从同窗小友那里听说京城某亲戚家有,随口说了一句,安哥儿就惦记上了。
后来知道夏明启要上京城,他知道告诉母亲姐姐都会挨骂,就悄悄告诉了大舅舅,没想到夏明启真的给他带了一只回来。这小子能不兴奋吗?
宁芳觉得就算作为一个“兴趣”,也太过了,但夏明启却是无所谓,“安哥儿喜欢就好,这次也给你们姐妹带了些是时新布料首饰回来,回头自己去挑。”
宁芳略纠结。
礼物……她也想要。大舅舅除了惯小弟,也一样惯她们啊!
此时,她算是理解大舅母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了。
将心比心,哪个妻子眼看着丈夫成天贴补出嫁的妹子一家,能高兴的?
不行,她也得收拾些好东西出来,回头送大舅母去。
可夏明启此时又单拿出一匣子笔来,“这是小公爷单送你的,说是请宫里的匠人订制,你且试试,合不合手。”
那是一匣子大号毛笔,也叫提斗,专写大字用的。
宁芳毕竟是女孩子,个子还没完全长成,手也比寻常男子要小,用外头买的笔各种不惯。本让自家文房铺子的佟掌柜寻了制笔匠人,专门订做了几支,还是觉得不怎么如意,便在信上跟程岳抱怨了几句,他便说给她留意,谁知却央到宫里去了。
但宁芳如今也算是好字之人,虽知给人添了麻烦,但还是忍不住当即泡开一支,试用了一下。却见大小合适,笔锋流利顺畅,未免爱不释手。
夏明启却道,“我看那位小公爷虽给的轻松,还说若是用得好,再管他要,我却觉得不好老为此等小事烦他。你将这笔给我一支,我去寻些好工匠,看能否再帮你照着制一些。”
这个没问题,只宁芳很诧异,“三舅公瞧着不大好?”
倒也不能这么说,如今程岳可不再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府三公子了。在江南盐税案结束之后,他也因协助有功,正式入了都察院,授了右佥都御史一职。
起步便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可是羡煞旁人。
但都察院掌管的多是官员犯罪的审查,若论起实权,自然比不上刑部和大理寺。但好歹有了职务,总比从前那样一个空荡荡的英王府来得踏实。
看夏明启似有些难言之隐,宁芳一下误会了,“难道舅舅还信了那起子传言不成?”
这几年,程岳虽当了官,有了实权,却也有些不大好的名声传扬开来。
起因还是在宁怀璧中进士的那一年,当年的传胪,曾在宫宴上扮丫鬟唱戏的户部尚书之子傅荣,曾嘲讽说要送美人给程岳,结果程岳顺水推舟,便说要美人便要傅荣这样的,这才堵得那傅荣不吭声。
结果弄到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渐渐传出程岳有断袖之癖,还说他爱慕傅荣。
有次郊游,那傅荣也不知是经谁挑唆,跑去找程岳的麻烦,谁知自己却意外的跌断了腿。后来腿骨虽被御医正好,可他脸上却被地上石头磕出个大口子,破相了。
而朝中有律,除非是武将,否则文官若有残疾,伤到颜面,一律不得为官。
就算永泰帝有心袒护,最后也只得把傅荣打发到翰林院修书。终其一生,估计都不可能超越三品,不过是博些虚名罢了。
这事出了之后不到半年,一位正跟程岳说亲的小姐,不知怎地就得了急病,生了一身的恶疮,连头发都掉光了,自然亲事作罢。
可说来也怪,这亲事不成之后,那位小姐倒又慢慢的调养过来了。
当时京中就有传言,说程岳命硬,是天煞孤星,专克身边亲近之人。否则你看他爱慕谁,或是要说亲的,不就都倒霉了么?
更别提他生来没多久,就父母双亡了,就连抚养他长大的两位兄长,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但也有人不信这个邪,好比程岳的恩师,一位当代大儒,就怒斥这些谣言,作主把自家孙女说与他为妻。
谁知那位好端端的小姐,说亲不到三个月,只是陪祖母出门上了趟香,便被贼人绑了去,待寻回来时,已然疯了。
虽然两家极力隐瞒,但京城仍是疯传,说那位小姐被拐后,是卖到了青楼。
如此一来,可是京城哗然。
就算程岳再博学多才,也无人敢与程家结亲。
尤其他如今又去了都察院,听说常被借去大理寺审案,端的是铁面无私,明察秋毫。但也因此经手了不少命案,便引得更多人说他身带煞气,实乃不祥之人。
宁芳就想,难道大舅舅竟是信了这个?
第236章流言
有些话,夏明启不好跟宁芳明说。
否则,难道要他这一把年纪的大舅舅去跟外甥女说,就因为程岳对一个远在江南的小姑娘多了几分照拂,如今京城在传说他有“断袖之癖”的同时,竟还说起他“性好幼女”么?
头回听到的时候,把夏明启给气得哟,差点当街跟人打了起来。
他就不明白了,为何程岳那样一个光风霁月,清雅尊贵的人儿,竟是不论做什么,都给人传得那样不堪?倒是程岳自己云淡风清的,还劝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夏明启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只是他这回上京拜见程岳,虽得人家厚待,到底不熟,又是商户出身,身份卑微了些,也不好劝他,就只能回来劝宁芳。
平常通信倒是无碍,只是象制笔这种要求到旁人的事,就尽量别麻烦人家了,省得让人嚼舌头。
可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脏了外甥女的耳朵,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夏珍珍料理完家务,来请他过去见宁四娘了。
虽只听见最末两句,却是老实不客气拍了女儿一记,“你舅舅怎是那种人?只你三舅公如今可不是闲人,身上也当着差呢,平时也不知多忙,怎好让他为你几支笔就去求人欠人情?更何况还求到宫里。你这丫头平时也挺懂事的,怎么一下就犯浑了?”
宁芳失笑,倒是自己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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