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的声音立刻带了笑,“真好,你是唯一信我的人。”
谢茵心中生起了一点淡淡的酸楚。她岔开话题,问,“你是怎么认识那位齐公子的啊?”
灵云低低道,“自小就认识,他是我的姑舅表兄。”
见她还是死咬着这一点,谢茵一阵头痛,想开口劝她不必如此,道长都已经看出来她不是人了。
却听灵云轻轻地说,“但真正的相遇,是在我十五岁......”
那是一个雨天。薛灵云百无聊赖地呆在房里,看屋檐下的落雨。忽然门房来报,客从远处来。
父母都有点不耐烦,抱怨说,“这么大的雨,谁啊?”
等把人请进来,才晓得,原来是多年不见的外甥齐钧彦。
那天雨下的很大,齐钧彦浑身被淋的湿透。但进了大堂,还是清清朗朗、从容不迫的模样。拱一拱手,道,“拜见舅父、舅母。”
躲在帘幕后的薛灵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原来这世上有声音如此好听的人。可父母得知齐钧彦是北上赶考,想要借住一些时日,都紧紧地皱了眉。勉强应答了几句,就叫下人送他去偏院休息。
薛灵云却对这位表兄充满了兴趣。她做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沉闷了太久。而来的不是旁人,是她自幼指腹为婚的夫婿。但终究她是女儿家,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便换了幅形态。
——她穿了一袭白衣,又将所有簪环取下,任一头青丝披散。吐着舌头,作缢鬼状。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齐钧彦以为是僮仆进来服侍,抬起眼,想说不用来伺候了。不想见到这一幕,不由地瞳孔猛缩。但他到底是镇定之人,很快便笑道,“如云青丝,可惜不曾梳起。”
薛灵云拖长了声音,恐吓地说,“你—不—怕—鬼—么?”
齐钧彦从容而笑,“有何可怕?齐某检点平生,无一事不可与人。”
他的风度仪表那样翩然,更映照见薛灵云的幼稚,她不由地脸红而退。
从这晚起,薛灵云开始关注住在偏院中的表兄。
齐钧彦的父母都早已亡故,家道中落多时。因此,薛家的老爷夫人不看重这门亲戚。下人们跟红顶白,送给这位表公子的食物也往往是馊的。齐钧彦自知借住他人家中,万事少不得将就,并不抱怨。
灵云却看不过眼。只是她终究是闺阁女儿,不好亲自去责骂僮仆们。只得每日将自己的吃食用具省下,悄悄在晚间拿去偏院,放到墙根下。
这一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当她放好东西,欲站起身,忽然撞到一个人。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齐钧彦。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一旁。
薛灵云见到他,大惊失色地后退了几步,说着蹩脚的理由,“我,我是同住此处的女鬼。特意摄来这些,报君前夜的不语之德。”说罢,狼狈而逃。
而身后,传来一声爽然的大笑,“多谢!”
谢茵正听的津津有味,不想薛灵云停在了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问,“然后呢?”
灵云沉默半晌,避而不谈,只以一句话做为收尾,“不再有然后。我们的结局,就如姑娘此刻所见。”
☆、熊祸
一夜无话。
次日,谢茵起床,望见外面天色,立刻知道起晚了。暗叫不好,匆匆洗漱一番就提着行李就去找清让他们。
不料两人比她还不如,连床铺都没有理,更兼满面疲色。
谢茵不由问了一声。
乐珩叹了口气,“才从齐钧彦房里出来,我们照顾了他一整夜。”
谢茵听了,没好气地说,“那他还不是被你灌的?昨天我就同你说过的,别劝他喝那么多酒。”
乐珩死鸭子嘴硬,“我也没给他喝多少啊,谁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总之,今日是走不了了。清让也只得说,“再在这里住一日吧,我去叫厨房煮些醒酒汤来。”
谢茵说好,回了自己房间,重新摆放行李。动静实在太大,匣子里的女妖也听到了,问,“你在做什么?”
谢茵随口回答,“收拾行李。”
女妖愣了一会儿,敏感地问,“你们要去哪里?不会是...薛家吧?”见谢茵没有答话,她失声叫了起来,“不,不,我不去!”
谢茵反问,“你不是说你是薛小姐吗?那去一趟你家又有何可怕?”
女妖烦躁起来,喃喃着重复,“我不去,不去,不去!”
谢茵听的心烦,连拍匣子三下,那声音终于小了下去。
到了午间,乐珩过来敲门,叫谢茵吃饭。她答应着,打开门问,“那个收妖匣呢,我要不要带出去?”
乐珩随口道,“带那个做什么?你放房里就好。”
谢茵说好,锁上门,随着他们下楼。三人一番挑选后,进了附近的“兴味居”。
时至中午,来用饭的人颇多,三人始终等不到空位,不由都抱怨起来。
有个坐在窗边的大哥听见,爽朗招呼道,“三位若不嫌弃,不如挤挤,跟我坐在一桌。”
谢茵几人见他浓眉黑目,样貌堂堂,欣然同意。
坐下后,众人叙了姓名经历,得知那位大哥年过三旬,名叫祝熔,以打铁为生,都叫了声“祝大哥”。
祝熔笑着答应了,唤了小二来,又添了几个菜。
谢茵几人谢过。见“兴味居”的食客络绎不绝,比刚才更多,乐珩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祝熔摇头,道,“不过是房家在请客,他家啊,新近死里逃生。”
“怎么说?”
“那要从房家的前事说起。”祝熔抿了一口酒,道,“几位远来不知,房家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一户。他家大儿子十几年前去山上捕猎,野物没猎着,抱回来一只奶狗。”
谢茵问,“奶狗?奶狗怎么会出现在山上?”
祝熔哈哈一笑,“姑娘一句话问到了点上。是啊,奶狗怎么会出现在山上?房老大却想不到这个,还以为自己得了只了不得的狗,一门心思要训它做猎犬。结果呢,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那东西根本不是狗,而是——熊。”
乐珩骇笑,“然后呢?”
祝熔道,“养了几个月,也养出感情了。再说,大家养猪养狗的,谁养过熊?说出来也稀罕。房老大就把那东西当成狗养大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黑。那大黑被他养的极乖,不仅会帮着他打猎,连看家护院也会。更好笑的,是我们这些邻人去看稀奇,大黑还会两只爪子抱在一起,给我们作揖哩。”
他说的生动,连清让都被勾起一丝兴趣,开口道,“祝大哥方才说房家近来死里逃生,可是这只大熊帮的忙么?”
祝熔放下杯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长也把那畜生想的太好了。那东西终究是个活物,野性难驯的,不过为一口吃食,暂且装出驯顺模样,哪里能长长久久和人共处?更别提什么救人了。先前我说的房家死里逃生,乃是逃脱这畜生的虎口。”在几人的注视中,他比划着,“房家一向把那畜生栓在家门口。那畜生也乖,从来不闹。哪晓得房老妪有天买菜回来,发现那畜生竟挣脱了绳索。更要命的,是它偷偷摸进了房内,房老大新养的女儿已经不见,地上一大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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