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退出去,竟是从未有过的恭敬。
以前总是她发话,他赖着不走,行礼也多是敷衍,今日这是怎么了?
温雅收回目光,瞧见他坐过的椅子旁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起身过去握在手中,抬脚进了隔间。
坐下来仔细去看,上面写着,以前我在雅雅面前不管不顾不恭不敬,皆是为了让雅雅能知道我的情意,时至今日,我已知道雅雅的心,日后自会收敛克制,不给你带来任何烦忧。只是,雅雅以后有任何烦恼,都要告诉我,勿要一个人扛着,让我为你分忧。末尾处画着两个小人儿。
是两个男童,一个略高,一个略矮,略矮那个踮着脚尖亲吻略高那个的脸,旁边写着几个小字,其实我是个囡囡。
温雅捂嘴笑了起来,笑一会儿,伸手取一把剪刀,将两个小人儿剪了下来,贴在一张略厚的纸上,夹入自己正在看的一本书中。
每日里的读书时间,只要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就能看见。
第77章 大业
荣恪出宣德门径直往公主府所在的织金巷而来, 庆喜将他带进了冯茂的书房,冯茂临窗而坐,窗外一株硕大的梧桐树,秋风扫过,黄叶片片飘落,长长一声叹息吟几句诗:“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冯小七这伤春悲秋的,听得人分外凄凉。”荣恪笑着打趣。
冯茂回过头幽幽看着他, 脸儿黄黄眼皮红肿唇色雪白,又加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还真有几分失宠落寞的哀怨味道。
荣恪手背挡在唇边忍住笑:“延平果真另有新欢了?”
“若是新欢就好说了。”冯茂咬牙切齿, “我先出手将他比下去,再骂他打他杀了他灭他满门。可偏偏是旧爱……”
冯茂趴回榻上顿足捶胸:“还是死了的旧爱, 青梅竹马刻骨铭心,我怎么能比得过一个死人?”
“行了。”荣恪揪住他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唤一声庆喜道,“给你家驸马爷洗把脸梳梳头发,把衣裳扣上,我瞧着你都心中生厌,何况是大长公主?”
冯茂咚一声又趴了回去:“她爱生厌不生厌, 我就破罐子破摔了。”
荣恪无奈看着他:“我说驸马爷,你这颠三倒四的,我也听不明白。我今日来呢, 是得了太后吩咐,给你传个话。”
说着便将温雅嘱咐冯茂的话一字不差转述给他,冯茂从榻上爬了起来,呆呆看着他,良久喉间用力吞咽一下,开口说道:“我不敢啊,万一我在她眼里就是个替身呢?”
荣恪皱了眉头:“你刚刚说的旧爱是怎么回事?”
“十七年前,她与翟冲的哥哥翟临相爱,可当时的太后想将她下嫁太后的侄子,于是皇后设计陷害她和翟临,太后将翟临秘密处死。这些年,她一直忘不了翟临,每逢祭日都会背着我去往翟临墓前扫墓,每逢节庆则去往翟家探望翟冲的父母。”冯茂垂头丧气说道。
“延平重情重义,于她,这样才是正常。”荣恪说道,“再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人都不在了,你又何必往心里去?翟临死于十七年前,延平和你成亲四年,她要想找个替身,凭着长公主的身份,中间那十三年不知能有多少,还用等到和你相见?你就别矫情了,听太后的,有什么话跟延平说去。”
说着话起身要走,冯茂一把揪住他袖子:“不许走,你先听我说说心里话。”
荣恪哭笑不得坐了回去,命庆喜添茶,悠然喝茶,任冯茂絮絮叨叨。
“刚成亲那会儿,延平每夜里都会在梦中喊一个字,喊的是林或者邻,喊几声就会醒来,醒过来就挣开我的怀抱坐起身发愣,呆愣一会儿就哭,有时候哭一小会儿,有时候哭到天亮,跟白日里的她完全不同,我知道她好强,只能装睡。有一次她将我推醒,紧盯着我说,是她害死的皇后,我不相信延平会害人,以为是做了个梦,她问我,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就随口问了声为什么,她默然半晌方说道,我看她不顺眼,我惊问道,看不顺眼就杀人吗?她一声冷笑,人命在我眼里算什么,我想杀谁就杀谁。她视人命如草芥,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个人,可我还是爱她。”
“现在呢?现在她还做梦喊人吗?”荣恪打断他。
“成亲半年后,就成了隔三差五,后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两年没听见喊过了,偶尔会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掐醒我,说是做了个噩梦,让我陪她说会儿话。”冯茂说着话挠挠头,“我吧,睡前常常运动过量,睡着后死沉,很多次她说着话我就又睡着了,就算强睁着眼醒着,也没有仔细去听。”
“你可真蠢。”荣恪指指他。
“我确实蠢,我也知道自己蠢。”冯茂叹一口气,“你说我这样的蠢人,先帝为何让我做辅臣?还不是因为延平?延平身份高贵心狠手辣,可她是个女子,所以先帝让我列班四大辅臣,其实在朝堂上我也是个替身,延平的替身。”冯茂心酸不已,“家里是替身,朝堂上也是替身,我这一辈子,原来都不是自己。”
荣恪哭笑不得:“家里是不是替身,问延平去,朝堂上是不是替身,自然要问太后。太后说的没错,你有什么去跟延平说开,又何必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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