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贺知书性情阴郁,也就待贺知秋有个笑脸,大约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缘法这么一说。
贺知秋没有接话,过了许久,屋中响起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贺知春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上辈子到死不也还想着弄明白崔九在想什么么?
重活一次,她最想要的是阿爹和知秋都好好的,她觉得这也许就是上苍让她回到八岁之时的缘故。
岳州要崛起,需要的是人杰地灵,地灵可以全靠忽悠,譬如说闹出一个什么祥瑞之兆,上辈子她可是听说过数次,长安城那边又出现凤凰火云啊,麒麟金光之类的,还说晋阳公主出世之时,天地霞光万丈,百官齐欢。
贺知春却觉着,这些都是忽悠出来的,晋阳公主若真是什么神光护体,也不至于在十二岁之时,便早夭了。十二岁,那一年知秋也是十二岁早夭了,所以她记得一清二楚的。
然后就是那些茶叶和瓷器,大庆北地多时兴白瓷和黄瓷,岳州的青瓷其实很素净,颇有格调,尤其是适合烹茶饮茶。可惜没有什么文人骚客来吟诗作赋的赞美它,自然是没有什么名气。
文人骚客多在青楼出没,若是能够让那些花娘表演茶道之时,用上岳州瓷和岳州茶……
她越想着,便越觉得崔九的叔父,崔使君这个岳州刺史做得实在是太差了!
若是让她来做,一定能将岳州忽悠到全大庆都有名。
贺知春想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恨不得明日便让贺余当上岳州刺史。再往窗外一看,已经东方鱼肚泛白了。
她索性起了身,小荷替她取了衣衫,不敢抬头看她,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娘今日还要奴去买碗糕么?”
贺知春自己个换了衫,又在铜盆中净了面,摇了摇头,“用不着,我自己个要出去。我的衣衫破了,你替我缝补一番吧。”
小荷虽然也想着出去玩儿,但是显然贺知春余威尚在,不敢造次。
清晨的岳州城中热闹非凡,卖碗糕的小贩一大早儿便出摊了,街角的牛婶子磕着瓜子儿与过路的妇人说笑,见到贺知春过来,朝她手中塞了一把瓜子儿,笑道:“阿俏阿俏,你来得正好,昨儿君山的热闹,你去瞧了么?我听说那北地的小郎君,被山匪给欺负惨了……你阿爹可知道啥?”
这是岳州人除了吃的第二个爱好,家长里短。
“冒得什么事,就是那山匪瞧着他穿得好,又不会说岳州话,想是个冤大头,抓了得赎金呢。岂料这次踢到铁板了。牛婶子别净说这个,给我来碗凉粉呀。”
牛婶见贺知春当真是来帮衬她生意的,瓜子也不磕了,手脚麻利的乘了一碗晶莹通透的凉粉,又在上头浇了厚厚地糖水,姜汁儿。
“你阿爹又偷给你钱了?真是个馋嘴的细伢子。如今天还早着呢,吃凉粉太寒,让牛婶子给你多放点姜。”先前同牛婶说笑的妇人见状,好心提醒道。
贺知春有些无语,敢情她八岁之时,在邻里乡亲中就是如此性情?
她闻了闻凉粉的香甜味儿,拿起小勺刚吃了一口,就见一人急匆匆的朝着小河边走去,贺知春皱了皱眉,那人可不正是她大兄。
第16章 大兄知书
贺知书一大清早,未用朝食,去的也并非是岳州书院的方向,这是要作甚。
贺知春不舍的看了自己才用了一口的凉粉,还是端起碗来,哧溜一下尽可能的包了一大口,然后拿帕子抹了抹嘴,拿出几个铜子儿放在桌上,提起罗裙朝着贺知书的方向追去。
牛婶见状,赶忙喊道:“阿俏你咋没有吃完就走了?”
贺知春头也不回的喊道:“那婶子给我留着,我一会儿回来再吃。”
牛婶噗嗤一下笑出声,还当真将贺知春的这碗凉粉拿碗倒扣了,收进了屋里。
正在这时候,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年郎走了过来,“来碗凉粉,岳州民风还真是相当的独特。”
他身旁的小厮在他坐下之前,赶忙取出一块白帕子,将那凳子擦了擦。
牛婶翻了翻眼皮,继续磕着瓜子儿,理都懒得理他。
“没听到我家小郎说么?来碗凉粉!”
“我这凉粉怕脏了贵人的嘴,还是莫要勉强了。慢走不送!”
那小厮还要理论,却被那白衣少年拦住了,“阿茶不懂事,大婶莫怪,陆寻外祖家也是岳州人士,适才那位名叫阿俏的小娘,是某的好友,看在她的份上,便卖某一碗吧。”
牛婶顿时变了脸,“你认识阿俏啊,不早说……阿俏嘴馋,你是她的好友,想必也馋得不行了吧?不是我自夸,整个岳州城,没有比我牛婶做得凉粉更地道的了。”
名叫阿茶的小厮撅了撅嘴,小声的嘀咕道:“难怪岳州穷不溜丢的,哪里有往外撵客的道理。”
……
追着贺知书一直跑的贺知春,尚且不知,昨晚才冒充了她阿爹的陆寻,今日又冒充了她的至交好友。
贺知书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脚踩黑色底绣兰花靴,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健步如飞,很快的便到了洞庭湖边。
贺知春一路追岔了气,扶着一棵大树弯着腰,涨红了脸直喘大气。
贺知书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呆愣愣地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细细地摩挲着,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一狠心,咬了咬牙,将那香囊扔进了湖中。
“解试无望,又何必耽误他人……”
难道贺知书有了心上人?贺知春心中一惊,上辈子贺知书娶了贺余同僚的女儿,贺余获罪之后,他的前程也断了,带着妻儿回了村中,与贺知春断了往来。
“谁?谁在那里?窥私小人,令人不齿。”贺知春一走神,就见贺知书已经举着一块大石头,站在她面前了,见是她,将石头往草丛中一扔,又坐回了那块大青石上。
贺知春见他不理会她,清咳了一声,“大兄与我真不亏是一个爹生的,都爱一大早儿来这洞庭湖边吹凉风。”
贺知书知道她的德性,冷哼了一声,面色却是缓和了下来,“阿俏你莫要贪凉,若是感染了风寒,过给了秋娘,仔细你的皮。”
贺知春一句话堵在嗓子眼中,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贺家人得偏心眼子都是一脉相承的么?
“大兄,适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若你去考明经吧,别考进士了。”
贺知书顿时铁青了脸,双手颤抖起来,“连你也觉得我比不上贺知易是不是?所以难考的进士科,他能考,我便不能?五十少进士,我不足弱冠,为何不能?”
贺知春叹了口气,反正直到她死,贺知书也没有考过解试,更不用说,去长安城考进士了。
“若论科举,大兄天资的确不如四哥。大兄性情耿直,不善交际,逢场作戏,吹嘘逢迎一概不会,并不适合为官,是以大兄的策论总是不尽如人意。”
贺知书听到第一句话时,简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适才的那块大石头捡起来……可到后头,贺知春说的每一句话,都同他的老师说得一模一样的,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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