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多尔衮,在谈及亲人们的生死时,他居然可以做到神态自若,冷静得令人心底里不由得升出一股寒意,就像四年前我质问他为何要联合大贵妃谋害未满周岁的八阿哥时一样,卑鄙而残酷。诚然,玩弄政治的人物没有一个善良之辈,一心为善,心慈手软者只可能一败涂地,但是当看到自己的丈夫也是这般人物时,尽管不觉得意外,但我的情绪仍然莫名地低落和怅然。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难道就是好东西吗?想想来到盛京这五年来的所作所为吧:栽赃诬陷,贼喊捉贼,笑里藏刀,苦肉计,投毒下药,伪造密谕……可谓是各种卑鄙无所不用其极,偏生自己还要给自己找一些“逼不得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借口来自我安慰,现在想来,和多尔衮眼下的作为又有什么区别?果不其然,政治是最肮脏的,毫无诚信可言,曾经的敌人也可以拉拢,曾经的盟友也可以出卖,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人性,谁能始终如一?
爱心觉罗家族的男人的确是眼下这个世上最突出的矛盾结合体——他们可以在战场上快意挥刀,精诚合作,狂热地追逐荣耀和胜利;也可以在狩猎时你争我夺,为了一只猎物究竟是谁先射中的而争个面红耳赤。他们可以对心爱的女人铁血柔情,悉心呵护;也可以对政治敌人冷酷无情,残忍杀戮。而多尔衮,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代表罢了,我究竟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
“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能够保住他二人,对你才是更加有利的呢?也许今后他们有更大的用场,你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掉的。”
“哦?”多尔衮侧过头来,颇为好奇地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
“按你的做法,其弊有三:一是一旦代善出来举发,固然没有你为主谋的证据,但必然会引起众人怀疑,虽然不能拿你如何,但总归于你声名有损;二是硕托虽然不知情,但阿达礼却涉及到了围场中的那场变故,先皇准备杀你的筹划他一清二楚,万一到时候他看到你并不出面保他,情急之下很有可能把你招供出来怎么办?到时候伪造谕旨一事极有可能由此东窗事发,到那时倒霉的就不光是你我二人了,恐怕多铎也要被牵连在内,这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
三是眼下正红旗是硕托和阿达礼当权,只要他们一日在位,就可以帮你堵住反对者晋升的道路,你不想看到他们一死,一直听命于代善,对你若即若离的满达海或者勒克德浑占据这个实权位置吧?如果硕托和阿达礼因为替你奔走而获罪,而你却不出手相救的话,满达海和勒克德浑必然会暗中忌恨于你,对你阳奉阴违的,到时候一旦你准备谋位,他们说不定会另外生出什么变故来,惹出意想不到的麻法来。如此三大弊处,恐怕你真应该重新考虑,应该如何决断了吧?”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四十二节 包藏祸心
“你说得对,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够周全,倘若不以制止的话,恐怕真的会遗患无穷啊!”多尔衮静静地听完我的一大通分析,抿着唇思索了一阵,终于点头同意了我的意见,当他端起案上的茶杯正欲饮下时,忽然神色一变,猛地将杯子顿在了茶几上,“你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这茶水都凉透了,不知道还追不追得及?”
我暗笑一声:你多尔衮也知道自己会有失算的时候啊?不过表面上仍然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道:“不急,颖郡王和硕托贝子眼下正在前厅里等候王爷的招待,准备小酌一番呢,难道王爷竟然忘记了?”
多尔衮闻言一愣,不过还是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不禁会意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你最聪明啊,看来很多我们这些粗心的大男人不经意间的遗漏,你们女人总是能够仔细地弥补上,看来很多事情还真少不了女人的帮忙,不能小瞧女人的智慧啊!你说说,这一次我该怎么谢你?”
“我能帮得上多大的忙呢?王爷向来精明善断,智虑过人,自然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在旁边指手画脚,不过虽然‘雪中送炭’轮不到我,但是‘锦上添花’的美事我还是情愿多多益善的。你我本是夫妻,为同林之鸟,还谈什么‘谢’字?赶快换件衣服,出去稳定人心吧!”
果不其然,在推杯换盏间,多尔衮三言两语一阵安抚之言,硕托和阿达礼虽然显得有些无奈,不过仍然答应了暂时不再为这件事奔走谋划,在旁边陪侍的我总算是稍稍地放下心来。
几杯酒下肚,硕托仍然有点略显委屈地抱怨道:“我还是搞不懂十四叔你为什么就总是瞻前顾后,不敢狠下心来大干一场呢?这满洲强盛,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至于说垮就垮了,那帮明军也不过都是熊包,哪有本事过来趁火打劫?最后大不了把那帮子不服气的人统统都赶出去,他们愿意投明也好,愿意跑到深山老林地当草头王也罢,反正十四叔您就是九五至尊,这皇位比什么都实在。什么入关不入关的,我就觉得呆在这辽东挺好的,没事就飞鹰打猎,想要什么了就到中原去抢好了,难道还非得呆在那里不成吗?”
“就是啊,我也想不通,看您就在这辽东当个皇帝最好!毕竟说一不二,谁要是敢图谋不轨,就要他掉脑袋,这不是比眼下当个不是皇帝的皇帝,凡事都小心谨慎,生怕别人怀疑自己有篡位之心要强多了吗?汉人们有句话不无道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看无论如何,王爷还是及早正位为好……”阿达礼也不甘心地附和着。
多尔衮脸色有点阴郁,不过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两位叔侄的劝说,他郑重道:“好了,这种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毕竟眼下不是个时候,很多人都千方百计挑我的毛病,你们还是收敛一下行藏,谨言慎行吧!”
看着气氛有点僵,我连忙笑吟吟地转移了话题,“来,眼下是家宴,咱们就不要再为那些朝堂上的事伤脑筋,劳烦心绪了。快点吃吧,这天太冷,一会儿什么都凉了,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看到我既然这么说了,两人低头一想,倒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真是没由头,还是少说几句吧!
一大桌子丰盛的佳肴美馔,平日里吃惯了大鱼大肉的硕托和阿达礼对眼前狗肉的吃法大感兴趣,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他们禁不住用筷子指点着中央的一大盆狗肉羹疑惑道:“这狗肉我们平时也没少吃,可少有这么味美的,而且做法似乎也和我们各自府上那些厨子们的不同,莫非叔王府上有什么从关内弄来的高厨庖丁不成?”
多尔衮放下手里的筷著,将目光向我瞟了瞟,笑道:“难怪你这么热心招呼我们吃饭,原来你从你哥哥那里悄悄地弄来朝鲜的厨子来伺候你的饮食了,我还蒙在鼓里——记得几年前我在朝鲜时,你父王几次设大宴款待,那些菜式和眼下的差不多,想来必是如此了吧?”
“呵呵,人生多烦恼,所以才要吃得开心些,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啊!”我用筷子指点着满桌的朝鲜菜,详细地给三个对此一窍不通的男人们解释介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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