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那长明灯与家里用的灯烛并无二致,大抵是在这佛寺中,无端便多了些难以描墨的庄严和信服。
和尚拿了燃着的香烛过来,递到陈锦手里。
灯芯与燃烧的香烛稍稍触动,便“嗤”地一声被点燃了。
陈锦看着那灯芯,突然道:“师傅,生死到底是什么?”
和尚端着一张看透世事的脸,轻声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间万物,皆有轮回。”
陈锦听罢,很久才道:“轮回太苦。”
和尚躬身道:“阿弥陀佛。”
走时,突见殿中东墙上燃着的灯,随口问道:“那些灯看起来十分漂亮,不知是个什么作用?”
和尚回道:“那是长寿灯。”
陈锦点点头,听那和尚道:“上回四太子殿下也来点了一盏长寿灯。”
“是为皇后娘娘求的吧。”想起那日元徵携着圣旨而来,整个寺里几乎鸡飞狗跳,着实好玩。
想到此处,陈锦不免笑了起来。
和尚没有说话,只笑道:“长寿灯可为长辈求,亦能为有缘人求,不过看个人心意罢了。”
陈锦道:“师傅说得极是,请师傅为我母亲开一盏吧。”
和尚点头应下。
陈锦走到东墙下,仰头看墙上格子中燃着的灯,该有几千盏吧,自地上一路向上,占满了整面墙壁,灯龛上刻着姓氏与生辰,流金的字体镌刻其上,看起来充满了神秘。
陈锦目光在那些灯龛上随意扫过,又突然定住。
那是一盏普通的长寿灯,只是灯上的生辰八字与陈锦的分毫不差,这世上巧的事当真挺多,但能巧到这个份上,却是不多见。
再看姓氏处,赫然写着一个陈字。
没过多久,和尚回来了,陈锦问他,“师傅方才说四太子也开了一盏长寿灯?”
和尚笑着点头,却是不肯透露名姓。
陈锦道:“那少女可是姓陈?年方十六?”
见那和尚面露惊讶,陈锦已坐实了心中猜测,她脸上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只道:“多谢师傅。”
和尚深觉自己并未说些什么,这谢更是不知从何而来,忙躬身道:“姑娘言重了。”
陈锦未在寺中久留。
替陈夫人开了灯后,便下了山。
音夏原以为她会在山上住几日的,还备了些细软,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到山脚下时,天已有些黑了。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夜里仍是冰凉。他们刚进望月楼没多久,外面竟下起雨来,看来今夜只能宿在望月楼了。好在这里厢房也多着,加之每每来此住的大多是自宝华寺中下来的,屋子布置得很是雅致讲究。
大朝奉让人备了饭菜,饭后又让人备上热水送到陈锦的房里,可谓很是周全了。
音夏伺候陈锦沐浴更衣,一边道:“当日初见大朝奉时,他便针对姑娘。如今倒像是学乖了呢。”
陈锦拉上衣襟,轻声道:“哪里是学乖了,不过是会审时度势罢了。”
“也对,”音夏想了想说道,“如今咱们府里只有姑娘最干净清白,大姑娘和三姑娘是指望不上了,四姑娘平日里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实在难以出挑。况且那大朝奉活了大半辈子,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只怕也是白活了。”
陈锦看着她,眼里带点冷意,吓得音夏一哆嗦,心道:“音夏知错,请姑娘责罚。”说着边跪了下去。
灯下,陈锦双目平静若水,几抹冷光像剑气般割在音夏身上,分明没有实质的感觉,却让她心里一抽一抽地,又疼又怕。
陈锦见她发抖的肩膀,缓缓叹了口气,道:“下回可记住了?”
音夏点头,“音夏记住了。”
“起来吧。”
陈府里的姑娘谁最干净清白,不是靠自己人说的,别人有眼睛都会看。音夏只怕是跟着自己久了,忘了她们从前在府里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走到今天的。
一个小小的陈府,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然。
陈茵和陈淑固然手上沾了人命,但要处掉一个丫头还是十分容易的。若音夏这话落进她们耳朵里,陈锦或许能够虎口夺食,但到底要大费周章才能做成此事。
她们如今最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而不是到处树敌。
陈锦道:“你如今年纪渐长,是时候找个婆家了。”
音夏听了这话,刚站起来就又跪了下去,“音夏以后再不会像这样乱说话了,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陈锦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也软了,“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你若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怕耽误了你。”
音夏拼命摇头,哭道:“不耽误,音夏发过誓,这辈子都要跟着姑娘。就算姑娘有一天要嫁人,音夏也要跟着姑娘去的。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陈锦将她拉起来,认真说道:“我心中一直有件事要去做,只是时机未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以后,一旦时机成熟,我便会去做的。到时候肯定十分凶险,你跟着我,迟早有一天会被累及,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音夏含着眼泪,神情坚定道:“我不后悔。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就算是死,我也会跟着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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