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粗暴地打断了顾清洛,仿佛一头发狂的小兽般对他怒吼:“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呀,我喜欢的人自始自终都只有宋玉一人,我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妹,却唯独不能是夫妻。我怎能负了你?”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承得住这般不喜欢我的你。”
顾清洛面色依旧云淡风轻,可说出的话却令我心痛至极。我仰天大笑,苍天真是爱捉弄人,我爱宋玉而不得,顾清洛爱我而不得,绕了一个圈,终是谁也没能得偿所愿。
“好,我成全你。”我转身离去,再也没回头。
顾清洛听到我的回答后,只是木然地站在那,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像是平地惊雷,却偏又微不可闻。随着空气迅速蒸发,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又悲戚。
明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呢?像是被人活生生剜去了大块血肉,万蚁蚀心,也不过如此。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当初在梅林的那个娇俏的姜宜笑了。她把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别的人,而他自己,好似她和宋玉这出戏里,他永远都只是个过客。看得清悲欢离合,曲终人散,可所有人的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都与他无关。曾经的纨绔子弟,成了爱情的囚徒,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骄傲走向失望,最后走向绝望。如此这般的轮回,没有尽头。
顾清洛转身,两个孤寂渺小的背影,决然走向相反的方向,月光洒落,独留冷清。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还是错过了。。。
☆、第三个梦
在那样一个宋玉原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的夜里,他再次去往了高唐。
他立在高旷而幽深的庙宇中,立在身高数丈,美丽得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的神女像前。借着一排昏黄温柔的烛光仰视她肃穆怒却,眼含柔悯的面容。
蓦地身后传来那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宋玉惶恐地急忙转身,望见她茕然孑立在幽晦的黑暗与莹白光亮的相接处。白昼日光万丈,耀人双目,却不及她迎风而立,红裙飞扬翩跹,宛如烈火燃烧。
宋玉迎着缕缕和风,飞奔至那人面前,只觉那些孤独无依毫无头绪的思念使他的灵魂漂浮辗转,在奔至她面前,将目光也融进了那一片澄澈的亮光时,却只觉天地安定。
她闪着双粲聚日月光辉的眸子,道:“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她柔软冰凉的手握紧他的,宋玉仍怔怔望进她眸子,只闻得:“子渊,我带你去看,这大千世界的朝云和暮雨。”
恍惚间,天地颜色似被她纳入袖间,她红袖又一转,那些温暖而繁复的色彩便又溢出。蓦地,她与他皆立在山崖的巅顶,朝云的霞色亦渲铺至脚边飘渺云雾,绚丽得令宋玉痴怔,抬足想看得真切些,却叫那人猛得大力拽回。云雾散开一线,宋玉才望见那是片无底深渊,透过一线的黑暗,冷冷凝视他。
宋玉悚然,只觉浃背湿透。那人却悠然大笑,一展红袖,脚边云雾便霎时聚拢翻涌,似怒涛滚滚,最终歇沉深谷。
郁郁木林苍翠欲滴,漫山玄木冬荣。金阳照耀叶枝间隙间竟似闪烁星光,璀璨遍野。或高大而乔直,冠叶伸展一如鹏鸟施翼,或挂满硕果,缠满纷呈花苞。微风吹拂林间片片湖泽如同南珠,光彩流溢,水波盈盈。枝叶摇曳悲鸣,清浊相辅,五音变化,四方会合。
清风激荡,宋玉心绪难平,只觉傲骨傲气皆在这造化自然面前低伏下去。先前总以为郢都是这人间之最壮观大气,如今才知,自然造化才是至壮至美至旷阔之境。
想想老师所作《九歌》,赞颂的又哪是东皇,云中君,什么湘君,什么山鬼,他赞颂的是巫山,是湘水,是云雨,是这精妙壮阔不可言的造化。
那人望见他眸中同样炽热光彩,狡黠一笑,挥袖,便招来倾盆大雨。风急雨骤,乌云蔽日,湿冷雨水浇得宋玉没了意气飞扬,狼狈扯着袖子遮雨。
身边那人却朗声而笑,眸子迥然,雨翳晦暗亦遮不住她目中日月光辉。她将双手凑至嘴旁,长声呼啸,清越得盖过风声,在山谷间回荡,一声比一声绵长。
宋玉望着那人,是矜抑不住的欢喜。他想起她那句话,她说,她是巫山神女。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被囚于高唐,被囚于朝云庙。
来不及细思,那人便又一展红袖,乌影退散,金阳透亮。雨过天晴的澄澈天穹中,现出了一弯虹影,跨及青山碧石,跨及天地恒远,横亘在这幽谷上空。林间湖泽,映了虹影,闪烁霓光,五色并驰,宛如块块莹润玉璧。郁郁葱葱间,皆轻灵浮沉在一片幽馥花香中。
宋玉蓦地忆起,桑柳河畔,嫩绿垂柳间,亦有鹂语宴宴,似是呼唤失散的伴侣,又像是追悼丧偶,曲曲委婉,皆顺着溪流,淌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宋玉正思绪飘远,眼前却又色彩融转,换作冷凝黑碧,他立在阴晦树影间,身边仍立着那人。
他望着那人玉白侧脸,那双眸子像是青山碧石间的幽潭,也许流转着不为人知的冰凉清泉。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叶影间望去,触目皆是一片刀光戈影。
高台四处燃起篝火,台下是高颂《东皇》的萨满,双颊抹血,目子雪亮的猎手,众人皆在这颈弩利弓,与年青健壮的肌腱张弛间敛声屏气。风亦不敢去浮动,那车盖上的玄色旒旌间流露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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