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斩钉截铁说:“你即使是绿肤小怪人我们也一样爱你。”
“我仔细考虑一下。”
同事笑了。
到达公司,稍后法国人莅临,对于她们作品赞不绝口,虽然美术室规模小,客人无转身之地,但是客户这样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文昌高兴到心坎里。
他们签妥两年合同,并且邀请同事往法国鲁昂总厂参观,“我们聘请法国石油实验所出身最优秀化学家工作”,喝过纸杯盛的香槟,愉快离去。
文昌出了一身汗。
同事们吁出一口气。
她们喜欢工作,不喜jiāo际,幸亏不知怎的,客人自动找上门来,说成绩出众,好像太自大,不过却是事实。
傍晚,文昌正在写信,姐姐带着孩子们来看望她。
两个外甥一进屋,便打开冰箱打出可口食物大块朵颐,然后蹲着玩最新电子游戏。
“最近忙什么,大家都挂念你。”
“姐夫健康可有进展?”
“已经回公司开会,jīng神不错。”
文昌转过头,“真的,还有无闲杂人等骚扰他?”
大姐的声音几乎有点遗憾,“他脑子认人部分受损,根本不记得面孔,特别是看到女xing,一脸茫然,绝非假装。”第八章
文昌微笑,很多太太都愿意丈夫患上这种失忆症。
真好,杨光身边的女子,终于只余杨太太。
“那些女子不外想找人付半山房租及到名店买些衣物,男人多的是,何必找一个病汉。”
这时,孩子们缠着阿姨玩游戏,他们哪是文昌对手,文昌大杀四方。
“有约会没有?”
文昌摇头。
“约会的秘诀是:约了人会面。”
文昌答:“我知道,还没有见到值得约的人,一般男子不过想与年轻貌美颇合眼缘的女子组成家庭繁殖后代,何必约我。”
大姐叹口气,“我替你带来一些烤菜,放在冰箱里。”
文昌站起,拉起姐姐手,与她跳起康嘉舞,外甥看见了,也来接龙,各人搭往前边那人的腰,舞动起来,一边踢腿,一边喊:“嗨!”
他们走了,文昌把面具撇下,检查颜料可有脱落之处,逐一细心补上。
那天,她收到一个速递包裹,里面有一只软塑胶鼻子,刘祖光这样写:“五十六岁癌症病人手术切除鼻子,伤口太大,无法支撑软骨移植”,附着病人照片,啊,文昌又有得忙了。
第二天回到公司,又有事故需要应付。
年轻新进模特在拍台子发脾气。
她这样说:“我的门牙并非十全十美,的确有凹凸,可是你们却把照片中的它们修改得一排口香珠似,这根本不是我。”
文昌连忙走出来,“你先坐下。”
她查看广告照片,的确有欠自然。
模特儿说:“你们不需要模特,gān脆用电脑绘一个十全十美毫无暇疵的假人,腰围永远二十三吋,胸部永不下垂,不闹qíng绪,毋须加薪。”
文昌说:“把她经理人的找来。”
模特儿说:“我叫姬亚,我没有经理人,我代表自己。”
年纪轻轻,单人匹马跑江湖,难得。
“你先回去,留下电话,我与客户商量一下,这是一则首饰广告,倘若客户说牙齿不整齐也可配戴该牌子钻表,那么,我替你恢复原状。”
“谢谢你,你是一个文明民主的主管。”
文昌忍不住说:“可是姬亚,你原则虽然正确,可是这动不动拍台子的脾xing可得改掉,有话好好说,不必动武。”
姬亚涨红面孔,“是,你说得对。”
同事立刻联络客户,客户笑答:“已听说过此刻流行缺憾美:‘我是我,我健康乐观,我即是美’,充满自信个xing,请同模特儿说,我方允许她保留自我。”
大家欢呼击掌。
姬亚挽起她的背囊,高高兴兴离去。
傍晚,文昌与小云陪师傅入院。
元婴微笑,“麻烦你了阿昌。”
文昌笑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劳。”
“两人好好听着。”
文昌与小云走到师傅跟前。
“我做完手术决定还乡退休,开怀台由你们二人承继,你们要友爱合作。”
两个徒弟怔住。
“小云,你是师姐,你要在分账上公平对待阿昌,你了解颜料色彩配方调制,而阿昌擅长立体描绘,两人配合,一定可以做到最好。”
小云忙不迭点头。
文昌嚅嚅,“师傅,我还在学习阶段。”
“我们一辈子都在学习,你的态度正确。”
文昌握住师傅一双巧手。
“你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小云不愿离去。
元婴说:“不过是小手术,如此婆妈,怎么办事?”
临走之前,师傅说:“我带了一壶宁神菜,你们各喝一口试味,然后斟一杯给我。”
她们终于结伴离去。文昌建议:“小云你不如到我处休息,明天一早去见师傅。”
“你怕我寂寥。”
文昌点点头。
那天晚上,忽然下起大雨,雨点打在小露台上,啪啪作声,这种雨,若落在脸上,一定疼痛。
小云一个人坐在露台前看雨景,背着光,个子显得特别小,十足一个小女孩。
她与相依为命的姑姑分开,落了单,说不出的寂寥。
文昌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转过头,“这种大雨,直叫我想起旧欢如梦四字。”
文昌点头,惆怅地说:“追求之际,把右臂砍下放在银盘奉上,亦并无不可,午夜电话不住响起,不听吗,寒夜跑来你家楼下等待,毫无怨言,瑟缩直至天亮,为求一声你好,把祖母的压岁钱掏来买你喜爱花束……”
小云轻轻接上,“后来,忽然有一天就不认识你了。”
“‘那是你的声音?对不起,我忘了。’”
她们两人一齐无奈地笑出声来。
两人觉得倦困,打个呵欠,“咦,为什么如此不济?”
文昌想起,“哎呀,师傅的宁神茶,分明是叫我们早睡。”
一看,小云已在沙发上盹着。
文昌替她盖上毯子,她回到chuáng上,也咚一声睡熟。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红日炎炎。
惊醒时太阳已经照到chuáng头,应该是十点钟以后,电话铃响个不停,文昌跳起接听,原来是医院打来:“元女士眼部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你们随时可来探访。”
文昌喊声惭愧,她连忙梳洗,推醒小云,趁这空档做了简单早餐:把鲜果牛奶放进搅拌器打成奶昔,一人一杯。
她俩赶车往医院。
小云犹自不解,“我从来不曾睡得那么沉,呵,”她忽然觉悟,“我明白了。”
师姐妹二人,相视而笑。
元师傅jīng神良好,叫文昌与小云放心。
她一双眼睛用纱布遮住,文昌发觉师傅面色焦huáng,特别是唇嘴gān瘪,与平日判若两人。
还有,她的一双手青筋毕露,细纹密布,元师傅像在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年。
她轻轻说:“被你们看到真面目了。”
小云似比文昌更吃惊,“姑姑,我还以为你从不化妆。”
元师傅微笑,“世上哪有不化妆的女子,那还不吓坏人。”
她们都笑了。
“师傅何必退休。”
“做腻了,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昨晚医院有一位魔术师来访,替病人解闷,他把弄一只小小水晶球,那只球晶莹剔透,像是粘在他身上,浑为一体,无论如何把玩,都不会落在地上,简直出神入化,神乎其技,大家觉得赏心悦目,赞赏不已,有好几次他那十只手指宛如有刹那间离开了水晶球,它似有生命般独自悬挂在空气中,啊,无比奇妙,那肯定是他毕身绝技,但是,那是艺术吗,当然不,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江湖跑码头的特技,唉,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小云听罢,一言不发。
文昌不以为然,“可是那是他的营生,他敬业乐业,有何不可。”她大胆反驳师傅:“不是每个人要做脑科医生或是原子分离专家,任何一个在社会站得住的待业,都有功用,师傅不可妄自菲薄。”
小云说:“阿昌有理。”
元师傅缓缓点头,“阿昌你说得对,我们应当壮敬自qiáng,你与小云去做好开怀台。”
事qíng就这样决定了。
师傅出院后,休养了几天,工作由小云及文昌代替。
客人来到,颇为失望,“元师傅呢,她不舒服?我可否另约时间?”
那天下午,文昌一转头,发现师傅在准备化妆原料。
“咦,师傅,你怎么下来了?”
只听得师傅嗤的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