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光抬起头,“两位是什么人?”
听到熟悉声音,马婷婷退后两步,“呀”地一声,指着旧qíng人说:“是你,你怎么,嗄?”她差些站不稳。
马太太目定口呆,“他们说你已经在上班,你不是装聋扮哑吧。”
正式杨太太开腔:“他已亲口说不认得你,你节哀顺变吧。”
马婷婷一听,如五雷轰顶,蹲倒在地,放声痛哭。
杨光明显受到惊吓,“晶,我想回屋里去。”
文晶保护着丈夫回家,重重拍上大门。
文昌摊摊手对她们说:“看到了?”
马太太颓然问:“我们母女怎么办?”
文昌无意讽刺,她轻轻说:“一般人喜说,一纸婚书算不了什么,可是要紧关头,靠的便是这张真凭实据,你们走吧,相信经济没有问题,这些日子也一定有积聚,别闹到杨太太召警,以后马小姐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那对母女互相拥抱着离去。
文晶打开门,“走了。”不胜唏嘘。
“你看,为人妻者还得收拾这种残局,多累,孩子们快回来,我得qiáng颜欢笑.”
文昌感喟:“不知听谁说的:杨光已经在上班。”
“看到她们母女的妆扮没有,比我更豪华。”
“不要再提她们了。”
“阿昌,多谢你赶来救我。”
“姐,别客气。”她握住姐姐双手。
“吃了饭再走。”
“我还得回公司,有几张图样等着批示。”
文晶斟出一碗燕窝,文昌只得喝两口。
文昌回到美术公司,做到深夜。
同事们在谈论世qíng:“社会越来越崇尚年轻貌美,讥笑年老色衰,鼓励在所不计留住青chūn。”
文昌说:“已届病态程度。”
“是北美洲先流行越来的吧。”
“是,最近流行美白牙齿,一张嘴,要白得闪光,发出电光。”
“好不夸张,我真觉得累。”
“我认为阿昌最坚定,绝对不穿小背心,低腰裤,她另有一套,却不落后cháo流。”
文昌抬起头,“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我也有时髦用品,这只金表价值一个月薪酬。”
大家笑做一团,吃了蕃薯糖水做宵夜才回家。
那晚,文昌觉得十分疲倦,象是跑过马拉松,又似捱过打,混身关节发痛,倒在chuáng上就睡熟。
第二天一早,梳洗gān净,又回公司苦gān。
中午,文晶带着儿子们探班,带来丰富便当及水果蛋糕招呼同事。
孩子们对电脑绘图发生异常兴趣,在专家指导下不亦乐乎。
文昌把软件借给他们带回家玩,他们欢呼,看得出比寄宿时期开心百倍。文晶没说什么,只是握紧妹妹双手。
下午,文昌接到一个电话。
声音稚嫩:“文昌,我是元小云,请问你晚上有空否,姑姑想约你一谈。”
文昌哈哈大笑:“小云,我不会再上当。”
一个温柔的声音接上:“阿昌,是我,元师傅。”
文昌笑得更大声,“小云,别再淘气扮作姑姑声音。”
“你用视象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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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又说:“小云,你轻而易举可以化妆成姑姑那样,láng来了,láng来了,到后来牧人再也不会相信。”
“阿昌,我真是yuan师傅。”
文昌说:“下次吧,小云。”
她挂上电话,脸上还充满笑意,那个小小天才淘气鬼,还想第五次得手?
那天,她又工作到深夜。
同事们都收工了,天下雨,文昌去关窗,转过身,已看见元师傅站在她面前。
“师傅,你怎么来了?”像做梦一样。
元婴笑说:“你不来,只好我来。”
“我以为是小云开玩笑。”文昌着急。
“小云是不对,你看,她已失去你的信任。”
“师傅,你找我有事?”
文昌请师傅坐下,斟上一杯清茶。
元师傅穿着一套香雪纱唐装衫裤,搭着一块薄披肩,说不出自在自然。
她轻轻问:“阿昌,你有苦衷,才想学化妆?”
声音熨贴安慰,惹得文昌眼睛都红了。
“你不妨坦白对我说。”
文昌哽咽,一时说不出话。
元婴缓缓说下去:“我看得出你带着面具,是什么原因?你脸不受过创伤?”
文昌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师傅法眼。”
元婴轻轻说:“面具包括左耳,一直伸展到左额及左眼眶以及一半面颊可是。”
“正是,遮住我左脸上边。”
“十分帖服,完全看不出来。”
“西方矫形医生,管它叫义肢的一种。”
“可以除下我看看吗?”
“只怕吓着你。”
“请放心,我胆子壮大。”
文昌轻轻把面具掀起,放在桌上。
元婴忍不住轻轻啊地一声,只见那面具薄如蝉翼,不知用何种先进纤维所做,颜色形状同文昌皮肤脸型完全吻合,贴在面上,若非近距离细看,完全没有破绽。
元婴抬起头,看到文昌受伤面孔,的确可怕,皮肤肌ròu完全jiāo缠成堆,看得出已经做过许多次整形手术,但仍然凹凸不平,不幸中大幸,是左眼无恙。
文昌连忙轻轻带上面具,面具四周镶有磁石,磁铁另一边殖在皮肤内,一方上去,立刻吸住,轻易不会掉落。
元婴称赞:“巧夺天工。”
“面具透气,皮肤可以呼吸,可是每晚除下之际,还是如释重负。”
元婴轻轻吁出一口气。
文昌说下去:“自十八岁起,已做过七次修补皮ròu手术,医生出尽百宝,姐姐也曾捐赠皮肤,但每次在三天之后组织便扭曲败坏排斥,只得割除。”
“医生与我的失望与痛苦相等。”
元婴问:“发生什么意外?”
“一个雨夜,父亲驾车,载我与母亲自宴会返家,对面线上一个醉酒驾驶者忽然迎头撞向我们,两车着火焚烧,我是唯一生还者,那天,幸亏姐姐在家。”
元婴动容,“你为什么不早说。”
文昌忍不住微笑,“我不想四处博人同qíng。”
“阿昌,逆的脸不适合用化妆品。”
“师傅,不是化在脸上,而是为面具添妆,为求bī真,面具需要定期天上颜色、yīn影,增加真实感,技巧不够,看上去呆木可怕。”
元婴啊地一声,她自然想到聊斋志里故事:一个女子,每晚把皮取下,细细描绘,白天再披上,经文昌演绎,倒是没有那么可怕。
“师傅,你明白了吧。”
“阿昌,我愿意帮你。”
文昌涨红脸颊。
“我家规矩是,收了徒弟,师傅必须退休,家母收我为徒,她便收手不gān,所以阿昌你还不能正式作我徒弟,你在旁看着吧,学多少是学多少,你本是美术生出身,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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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悟力一定高超。”
“多谢师傅。”
“你也叫我姑姑好了,每日下午三时,我开始工作,你随时可以旁观旁听。”
文昌才知道什么叫做得偿所愿。
她送师傅到门口,小云立刻自车上下来替姑姑打伞,见到文昌,她再鞠躬:“姐姐,对不起。”
文昌轻轻摆手。
元婴转过头说:“你送的那些花,开得很好。”
文昌锁好写字楼大门回家。
她睡不着在客厅踱步。
意外之前,她漂亮活泼可爱,有许多追求者,文昌习惯异xing对她热qíng。
她喜欢那个叫邓炎祯,比她大几岁,是法律系优异生,二十岁出头已锋芒毕露,不久与文昌成公然一对。
出事后他到医院探访过文昌一次。
文昌经过注she正昏睡,炙伤皮肤涂了油膏没有遮掩,邓小生只看了一眼,惊怖地掩上嘴,逃一般离开病房,从此不见影子。
接着,所有朋友同学都远离文昌,文昌苦恼落泪,在姐姐前大叫:“我没有患疫症,这不是黑死病。”
姐姐坚定告诉文昌:“不要理他们,我们另找新朋友。”
是姐姐帮她度过难关,伤痛里姐妹紧紧靠在一起。
八年来一步步爬出深坑,重见天日。
可是,文昌仍没异xing好友,她已放弃念头,她实在不想他人受到惊吓,亦不觉有必要博取同qíng,解释她的苦难。
她戴着面具努力工作。
大姐说许多好话安慰她:“我心创伤比你左脸大”。“谁不是戴着面具做人”。“你看那些人的浓妆,与你不过一百步与五十步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