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想违背义儿的心意做事,他手里有牌吗?”崔夫人随口一问,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若手里没东西,就怕他事没做成,反受屈辱。”
离容哑然——忍屈耐辱,可从来不是高衍的擅长。
没想到这时陆南生突然说道:“他有。”
陆南生当然极其反感高衍,但他却不得不承认高衍那种深藏在云里雾里的城府的可怕。
崔夫人和离容同时看向陆南生,还以为他知道什么内情,但陆南生只是冷着脸说:“若没有把握,他不会催你成婚。”
“哈哈哈——”崔夫人笑了,“我的儿子,这么多情吗?”
离容憋红了脸,没有吭声。腹中咕噜咕噜,好像孩子也知道她的局促。
崔夫人和陆南生不再说话。站在半山腰上,他们看到山脚有一个报信的卫兵匆匆而来。
“报——报!”卫兵上前,对几人行了礼,道,“陆公子,又有客人到。他说他是原兵部尚书,卢洵。”
卢洵不只是原兵部尚书,还曾在秋山坞做过一坞之主。在离容的印象中,卢洵就是个崔夫人说什么他便附和什么的怪大叔。难怪崔夫人前脚到广陵,他后脚便跟来了。
……等等。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卢洵表示,他是来跟现任兵部尚书陆南生交代一些要事的,比如江北有哪些粮仓,何处是前朝兵库。
江北武库与粮仓的位置属于军国机密,离容与崔夫人都不便知晓,因而只能暂时移步客营,稍作歇息。但陆南生的那句话,却好像一直回荡在离容耳边。
“他要是没有把握,不会催你成婚。”
……
陆南生的意思是,高衍是个善于蛰伏的人,若没有非常紧要且把握十足的事,他不会愿意通过催促离容成婚来找一个下江南的借口。
他这次非来不可。
他知道崔夫人收到信后会立刻赶到广陵问明原委。崔夫人或许想不明白,离容或许想不透彻,但只要把消息带到了陆南生耳中,陆南生便该懂——
我高衍,一个图穷匕见的大赌徒,现在对你送上我最珍贵的筹码,以换取你对我的支持。我祝福你们成婚,你遂我下江南之愿。
可以。
陆南生同意了。
☆、山雨欲来时
“我知道,不是有些事情发生得太快,而是有些人成长得太慢了。”崔夫人一口热茶下喉,幽幽对身旁正出神的离容说道。
飘来的茶香让离容清醒了一点。
“啊?嗯……我——”离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她想假装没有听懂,但又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干娘面前无所遁形。
她不愿想起高衍,但有关这人的事总是蛮横地一再闯入她的生活中。
“当年我想让你嫁给衍儿,是出于我的私心。”崔夫人慈爱的眼神中带有些许惭色,“他让你受的苦,我并非没有听说。他这性子跟他爹年轻时一模一样。……我以为一切总会峰回路转,这些磨难,应该能锻炼你的意志,也会成为日后他心中想要对你有所弥补的歉疚,也许……呵……我想得太美了。你倒是不负期望,他也的确怀愧于心,但……磨难终究是磨难,稍有一点差错,便无可挽回。离容,干娘欠你一句对不起。”
“干娘,你不要这么说……说到底,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没有理由任性使气,你却对我一再宽纵。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女儿家可以自己选择夫婿?我……虽然我无父无母,但因为有干娘,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儿。”怀孕让离容更易动情,她话说到这儿就湿了眼眶。
“别哭,这么爱哭,跟你娘似的。”崔夫人笑道,“季伯卿都跟你说了吧?……你跟你娘真像。长得像,性子像,聪明劲儿也像。”
离容竖起了耳朵,巴巴地望着崔夫人,想再听些关于生母的事,但崔夫人却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衍儿一定会喜欢你的。只是少年的心思,未必不比少女难测,是我太心急了点。”
“干娘……三哥并不见得有多么喜欢我,他的性格就这样,越不可能的事,他越想做。如此而已。”
崔夫人觉得这个说法倒有点意思,便问离容:“那你觉得,他这次来江东,是想做什么不可能的事?”
离容忽然心头生寒,身为人母的警惕使她很想逃避将要到来的风暴,但她又立刻意识到了人生无处不江湖的道理。
避无可避,只能坦然面对。她笑了一下,回道:“想必是……石破天惊的事。”
崔夫人眉间的凝重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她脸上便出现了那种惯有的风轻云淡。有时像是一切尽在其掌握中的自信,有时,又像是厌倦人世的无谓。
“干娘,你在想什么?”
崔夫人闭目养神,许久之后,她才重启双目,回答离容:“小时候,金阳城外的深山中,有一间破道观。里面有个教书的道士,据说学问很高。我爹与之深谈一番后,便决定送我去道观中读书。你娘,当时就跟我一起,扮作童子模样,在道观中呆了五年。……我原本以为跟着道士可以学算命,师父却告诉我,命是不能算的,但时局可以推测。你看懂了风在往哪个方向吹,知道了该往哪个方向走,那就等于掌握了大半的天命。……这时你娘问,我们平日里学老庄之道,只知要看破穷通,齐一万物,为什么还要推测局势,计较一时的得失?……师父回答了八个字,百年如瞬,愿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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