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容早就跑到了高衍前头,每个空房间她都进去看了一圈,比较之后,她选出了家具最全、空间也最大的一间,请高衍入住。
高衍坐定,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离容一拍大腿,说了声“等等”,转身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她回来了,手里抱了个炉子。
“少爷,这个是用来烧水的。你胃不好,平时切忌喝凉水。”她解释道,“不知道夫人会不会给你安排侍婢……可能没有,这里人手紧缺。你……会烧水么?”
刚才在母亲房中时,高衍已了解到离容如今在秋山坞教书,所以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在这边伺候他,这一点他有数。
“少爷,那天……大公子放了我一马。事情都过去了,你不会再追究了吧?”离容见高衍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知道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的话,我就先退下——”离容边说边悄悄后退,低着头,瞅着地板,不敢直视高衍,却见地板上高衍的影子突然变长变大,向她扑来。
“啊!!”急急转身逃跑的离容被身后人猛地勒住了脖子,她用嘶哑的嗓音哀求道,“少、少爷饶命!”
脖子上的力道没有加重,只是强迫她的后脑勺贴在身后人的胸口上。
高衍好像想说什么,但不想面对面地说。不过即使站在离容背后,要讲出下面这句话,对他来说也很不容易:
“那天,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有什么必要跟这个丫头解释?正当他想松开离容并让她滚蛋时,却发觉手背一热……
那是怀中人的泪水。
他有多久没见这丫头哭了?大概从离容八九岁起,任凭高衍如何挑剔责骂,离容都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离容转身面对高衍,眼泪擦干了,眼眶却还是红的。从前她不觉得需要跟高衍多说什么,因为二人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主人责罚奴婢,可以有理由,也可以纯为出气,而身为奴婢的本分就是逆来顺受。高衍那一个“杀”字,更让她确认了这种身份上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样也好,清楚明白,省得她胡思乱想。但是,刚才、就在刚才,高衍居然向她解释,他并不想杀她……
“少爷……”离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九年来她唯一想问的一个问题,“你这么讨厌我,是因为夫人说要把我嫁给你吗?”
半晌后,她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嗯”字。
流着泪的她忽然笑了,她用袖子抹抹眼睛,对高衍说:“少爷,你放心……”
放心什么?她没说完,就跑了。
心结已经解开,为什么自己还狂哭不止?所幸青霜堡的人早已进入梦乡,唯有站夜岗的邢量远听到了响动。他在暗处,用看笑话的眼神目送泪人儿离去。
“奴婢之子,就活该遭人轻贱吗?”他说,不知在说离容,还是自伤。
从青霜堡到秋山坞的路上,离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嚎啕哭声在山林间回荡,惊了不少夜鸟。
数日后,是离容的生日。高衍被母亲叫到了房中。
一进房门,他便觉得气氛不对。当听说这是离容十六岁的生日时,他整张脸都僵了。
“衍儿,过来。”崔夫人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显然她已听离容说过什么了。
高熹举着筷子有些等不及,可惜其他人没有他的胃口。长幼有序,他只能眼巴巴干等。
“衍儿,今天离容满十六岁。所谓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你也不小了。”崔夫人的神情语气不怒自威,使屋里的三个晚辈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你知道,你二舅是孤家寡人。倘若我将离容认作他的女儿,以后离容就算是你的表妹。让她顶着清河崔氏之名,嫁于你为妻,你可有异议?”
……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高衍扑通跪下,也不顾这石板地面磕得膝盖生疼——他已经不是十岁小孩了,这一次他决定让母亲收回成命。
还没等他晓之以理,崔夫人就打断了他:“你不愿意?”
高衍断然答道:“不愿。”
“好。”崔夫人的态度倒是十分干脆,“既然这样,我尊重你们的意愿,此事作罢。”
高衍讶异地抬头,似是没想到母亲如此通情达理。崔夫人边上的离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但高衍却笑不出来——笑不出来的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他是觉得,离容不应该笑得这么开心。
☆、投我以木瓜
次日,在卢洵的主持之下,青霜堡与秋山坞中人共同举行乡射之礼。
所谓乡射之礼,简单说来就是射箭大赛,一共比三轮,输的人得喝酒,第三轮有音乐伴奏。
在离容看来,乡射的目的绝不在于使得宾主尽欢,相反,是要累死参与的人。
尤其因为本次乡射的司正乃是大儒崔玄,那么从头到尾的礼节会有多么繁琐就可以想见了。她躲在阴凉处吃炸糕,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们不停地揖来拜去,心想这样头都昏了还能射得准么?第一次为自己是女子而感到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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