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手术室时,侯二忍了一路,意识还很清醒:“等我麻药劲过了再打电话给赵董。”
小弟很懂事:“大哥安心,这个不全麻。”
然后转头就使眼色,把他给卖了。
怀钧集团崛起后,投资吞并了不少企业,子公司数不胜数,其中控股了一个保镖公司,塞了百来号人进去,那些“保镖”都是混出点头的,很精明,嘴上喊侯哥一声老大,但谁是真老大他们能不清楚?
这关头,那当然是赶紧上达天听,囫囵账让老大们算去。
侯二的神经来来回回折腾十来个小时,不堪重负地罢工了,打着呼噜出手术室的,转到看护病房,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醒来没有嗅到多少消毒水味,床头一篮子开了瓢的水果个顶个清新甜香,他偏过头想去叼,就见白色光影的窗帘飘动轻拂,赵伏波坐在另一张病床边缘,翻动一本新季时尚杂志,见他眼一睁就要闭,平平淡淡捻动书页:“你真行,瘸着腿回来的。”
侯二脑子有点昏沉,不知怎么答,迷糊中想起以前伪装家电工人随赵儿做客,与严宏谦他老母亲交流“养猫哲学”,从猫的角度来说,人类都傻头傻脑的——离了我啥事儿都做不好。
那时候侯二就瞅那只舔脸的老猫,严母嘴里咪咪地叫着,端碗拿筷,伺候它大鱼大肉,拿它当心肝子,但他想着,当这猫真的寿终正寝,老人家哭伤了眼,立了碑,贡了瓜果,人还是要活下去。
他呢?他不一样的。
尽管手下有几百号人可以调动,但失了舵,就陷入无尽汪洋,一去不返了。
见到赵伏波居然纡尊降贵在床边候着,侯二低沉地吐出一口气,莫名翻身把歌唱,简直想来根烟:“侯哥没事的。”
“没事儿是吧。”赵伏波啪得合上杂志,伸手就要按铃,“叫医生,办下手续,出院。”
“哎哎,哎,有事,侯哥腿断了,不能动,头儿,赵董,猫——哎不是,疼啊!”侯二一秒破功,挡住赵伏波突袭的膝击,龇牙咧嘴,“我错了,真有事,伤筋动骨一百天。”
“谁打的?”
“摔的——哎!不不开玩笑呢。那些孙子偷袭,蒙着脸,不知道是谁。”侯二额头冒汗,“不过结大怨的就那么几家,债多不愁,现在做伤和气。”
赵伏波瞥他一眼,收手坐了回去。
侯二这趟差风险大,与对家千挑万选商议出一个丞城作为碰头点,没想还是出事。
年前逮到“矮头”后,针对他的拷问一直没停,供状及笔录直接送达赵伏波手上。几次下来,赵伏波还是不甚满意,手写了几个问题:“给他一剂镇定,再问。”
接着那回,终于问出一个有点看头的——陈禄思与原纪结交的源头不在于他一时兴起,是有人拿他爸吃瘪的旧事蹿腾他干的。
从卫星电话的监听来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口音杂,因此说话十分缓慢,很有特色。
严宏谦思索一阵,悄声对赵伏波道:“他说的这个人可能是陈大太太。”
赵伏波看向他,睇过去一个眼色,严宏谦低头接着道:“莫箐,陈庚汣的原配夫人,两人育有一女。”
“汣爷有女儿?没听过啊。”
“十二岁夭折了,莫箐自己杀的。”严宏谦顿了顿,“也是听说的。汣爷开始做白活儿的时候,知道老婆肯定不同意,就给女儿来了一针,想她们低头。结果当晚莫箐抱着女儿人间蒸发,五个月后又回来了。戒不掉,她给女儿打了最后一针,一颗子弹结束了她。”
赵伏波食指敲了敲桌子:“她跟了陈庚汣做事?”
“是,据说后来又怀孕了,不过她没让那个孩子出世。”
“真有种。”赵伏波道,“想给她敬个礼了。”
陈庚汣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老婆的脾性,但莫箐各方面皆上乘,能力卓越,他宁可损失女儿都不舍得放手。早期起家缺人手,又有夫妻之谊,边防着边用,再后来,莫箐没有选择在宾云吃香喝辣,去了大后方种田。
她抱着杀女之仇一腔毒血,拿命在熬一个结果。
侯二点了烟,青灰色的烟雾带着焦呛味而上:“人在西沙/林谷,她是那片鸦片田的地头。与我碰头的是她的养子,一个西沙当地的雇佣兵,看上去跟头儿你差不多大。”
赵伏波点了点头:“正常,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离开老巢。”
“据他们说的,陈庚汣脑中风了,给我看了照片,不过我瞧着不大对劲,他这里有几个红斑。”侯二在太阳穴和耳廓周边点了点,“像是毒蚊子在脑袋上叮了几下,西沙湿热,毒物多,蚊虫比黄蜂厉害,把人脸叮烂都是小意思,估摸着是人为,这种事枕边人做最合适。”
赵伏波没有说话。
“那边的意思是想合作。”侯二在西瓜皮上碾灭了烟,在轻微的“呲”声中轻声道,“……赵怀赫进石库监狱的人证物证,落在她手上。”
“想叫我拖住陈禄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土匪都往宣义引?”赵伏波似笑非笑,“这么看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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