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平时照顾母亲那样,去卫生间拿来牙刷和毛巾。
酒醒后的赵怀赫踢踏拖鞋下楼,似乎从中受到了启发,不久,毛杞联系了境外某个疗养岛,打包票道:“这个口风很紧。”瞟了一眼四周,又讲,“还有小的,将来乱说乱跑也是隐患,弄点麻醉,一并送过去吧。”
那个春天的宣义很温暖,时兴八卦流水一样过,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与人再无干系,赵怀赫也准备在几年后放出“夫人病逝疗养岛”的消息,娶一门新妻子。天边泛白,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他们都遗忘了……遗忘了……
忘了就再无历史。
忘了就再无罪恶。
海风依旧,魏璠再也寻不到天使的踪迹。
她不会仇恨,她学到的是除恨以外的东西,譬如暴力,譬如阴谋,譬如隐忍,她是一个空洞、没有恨意的暴徒。
她带着赤子的爱来到这世上,也曾相信万人高歌的正义。
赤土之上,万人妄想这正义,直至逝者已矣。
“赵怀赫想把她关在埋钱扶柳的那个岛上做个终生不出声的证人,但不到两个月她就失踪了,后来证实她躲在一艘往岛上运瓜果的货轮底仓,偷渡去了宾云。”
她在那片糜烂的土地上,落地生长。
八/九年,她带着力量渡海而来,她的力量从来不是源于伤害。
为了保护一个死去的人,她走入了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从不吝惜馈赠,他们敢于付出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薄荷国王《血冕礼赞》
第78章 困惑
有人被污蔑了,也就被污蔑了,有人被杀害了,也就被杀害了。
迎着腐朽的余晖,天使堕落,成了魔王。
她成了那个赵伏波,镀金的赵家继承人,怀钧集团董事长,“赌博时代”的开创者。
赵怀赫锒铛入狱,毛杞跳楼身亡。她力排众议,15%股份转入名不经传的残疾人“宋股东”手中,而赵董事长与他的交集,也仅限放在他桌前的一枚白雏菊。
一层一层的人皮,每披上一层,就好像多了一丝人味,更像一个生活在法治世界中的“人”。
谁记得她曾是躲藏的老鼠,是皮开肉绽的白兔。
“我记得,不代表现在的我是过去的影子。”
赵伏波淡淡从烟盒抽出一支摩尔,“如果我真的活在过去,我会与母亲同葬在那个岛上,像陈西源一样,至始至终,质本洁来还洁去。”
地上断裂的红毛线手绳被拾起,压在了一本厚实的辞典里,像这类的工具书使用周期长,很少有扔的。魏璠少见的局促,声音发颤的,极短促地问了一句:“……不怨恨吗?”
那些事不关己的看客。
那些风言风语的帮凶。
还有……迟到了那么多年的她。
真相被唐特助揭开后的多年,魏璠如坠冰窖,魂牵梦萦,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一场十七岁的酒宴,如果在当初就甩开父亲的手,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可以救人苦海?与她十五岁时再见,她都不敢入梦,多么怕,怕听到那一句——可以救救我吗?
说一千道一万,去你的粉饰太平,我只认天地良心。
赵伏波笑了笑,指间摩挲着褐色的烟纸,沉吟片刻。
“我曾经有个盟友叫莫箐,你大概没听过这个名字。她的女儿死于毒/品,对丈夫陈庚汣的恨把她催化成了一个鬼,没有良知了,不拿起刀割自己的肉,就要对准他人。”
英雄没有活过那个晨曦,反派在泥潭里厮杀。
“仇恨会腐化人的精神,颠覆人性和理智,以恨为基的斗志偏激而不稳固,以它为动力的人像一艘核潜艇。我理解她,但无法认同,她寻求的结果,我也无法苛责。”
“我们都应该是自由的。”
她的美学一以贯之,自由而无畏,那是北岛肩上的风和风上的群星。
当年的侯二也许正是被这种灵魂烧灼感所吸引,捍卫她的力量,捍卫她的意志,因为看清了云泥的一隙界限,才愿意追随至死。
天色渐晚,感应灯缓缓亮起柔和的橘光。魏璠整个人活过来似的:“是,苦尽甘来,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滚蛋了,你也别再累死累活,人生苦短,你不想见姜逐就晾着,跟我出国玩几年,你想先去看极光还是去大草原?”一瞥之下看见赵伏波隐秘的微笑,嘴里的话有些卡壳,犹疑道,“……我说得不对么?”
赵伏波没有动打火机,剥开烟丝道:“因为我是一个能创造价值的人,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所以就应该有信徒为我加冕?
她敛起神色。
“你们是怎么定义一个人的?或者说,怎么定义我的?”
华灯初上,空中传来魔鬼的呓语。
“做数学题可以消除数字,但换算到现实是行不通的,救多少人永远不能为杀多少人赎罪,一百个人因你而死,一百个人因你而活,背的还是一百条人命,不是说就功过相抵了。”
魏璠一时怔愣,赵伏波眉目低垂,将烟丝搓开,撒在桌案上。
“有件事我从小就没弄明白,明明受害人将悲苦写在脸上,为什么被可怜被宽慰的却是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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