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山茶,她原是自己祖母韦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头。自己记得她原是叫六奴的,可她又不是沈家的家生子,也不是韦老夫人的陪房后人。
——她是哪里来的?怎么就有这个本事混成了自己这个显然最得宠的小姐身边做贴身大丫头?
对于府里的丫头们来说,这可是个千金不换的好位置。
且不说一年四季的规定薪酬,光自己这个当小姐的随手赏赐,大约就比管家娘子们只多不少。
何况古时候不是常有的惯例?这陪嫁丫头一旦得了姑爷的心,顷刻间就能变了高门大户的姨娘妾室……
沈濯胡想八想着,慢慢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山茶和月娘便分头去禀报韦氏和罗氏。
罗氏被月娘咋咋呼呼的说法吓得腿都软了:“不认人了?难道,是真的撞傻了?”
秋嬷嬷又气又急,身子直抖,不是人拦着,都要冲出去找大小姐沈簪拼命:“都是她害的!”
主仆们在丫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去看沈濯。
桐香苑里,韦老夫人刚从床上坐起来,丫头就先报喜:“二小姐醒了。”
鬓边已经银星点点的韦老夫人惊喜交加,忙命人进来回话。
山茶进了内室,规规矩矩地肃手屈膝行礼:“老夫人起身了?”
韦老夫人急着穿了衣裳,一迭声地催着梳头,又忙道:“微微什么时候醒的?身子怎么样,可叫了太医没有?她娘还在身边?”
韦老夫人越高兴,山茶越不敢抬头,轻声道:“二小姐是三更时分醒来的,大夫人和秋嬷嬷都在。二小姐吃了一碗燕窝粥,便推疲惫要睡,又请大夫人和秋嬷嬷去休息,还提醒了夜深,暂时不必打扰老夫人歇息。”
韦老夫人的脸上笑开了花。
山茶深吸一口气,续道:“只是大夫人去后,二小姐悄悄地拉着奴婢就哭了,说其实除了大夫人,心里一片模模糊糊的,竟是谁都不认得了。还说头疼得厉害,晕得根本坐不住,偶尔还想作呕。”
山茶不敢说沈濯记得秋嬷嬷和自己月娘这些下人,反而连老夫人这个祖母、沈信言那个爹爹都忘了。
所以打了个马虎眼,只说了罗氏。
——女儿撞了头之后,只记得娘亲一个人,这个话,说出去也算是正常。
韦老夫人唰地变了脸色,手里正在摆弄的碧玉莲花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你,你说什么?”
山茶哭了起来:“老夫人,我们二小姐,怕是,撞坏了头了……”
韦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身边的丫头婆子连忙一把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别急!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山茶吓得连连叩头,哭道:“老夫人,您可要保重,我们小姐若是知道奴婢吓着您,不要打死奴婢呢!”
韦老夫人强自镇定了下来,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了身边心腹嬷嬷的手,一边看向山茶:“可请了大夫?”
山茶忙擦了泪:“因坊门过一时才开,奴婢就先急着来禀报老夫人一声儿,回去马上去请太医。”
韦老夫人回头下令,却是给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一位老嬷嬷姓甘的:
“老二老三这时候未必便起身了。
“老二,哼,忙。又是他女儿把微微推进池塘的,这件事不要找他。
“你马上去老三那里,叫他亲自去请前日的张太医过来。
“还有,老三媳妇怀着身子,虽然坐稳了胎。但孕中的人,闲事不理,恶言不听。家里乱糟糟的,别让她来回跑,只在院子里歇着便罢。
“她大嫂是最通情达理的,让她不要瞎客套。这个时候,不需要她亲自去看望微微。”
甘嬷嬷一一答应着,忙问:“上回去请张太医用的是大老爷的帖子,这回可还用拿着么?”
韦老夫人随便插了一根七宝银钗在头上,道:“拿上,以防万一。”
立即扶着丫头的手费力站起:“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去如如院。”
第四章 戏精上身
韦老夫人没吃早饭就赶了过来,一进房门,就看见沈濯正伏在床边吐得天昏地暗。一看她那苍白的小脸儿,韦老夫人只觉得心都颤了。
“祖母的宝贝呀……”老太太一言不合就要放声大哭。
沈濯只是要营造自己“脑震荡以至于部分失忆”的气氛,吐了半天也都是酸水,这时候脸红气喘,满头是汗。见她老人家来了,嗫嚅片刻,扁了嘴,眼泪哗哗地往下掉:“祖母……”
韦老夫人几步抢过去,搂着沈濯便痛哭起来:“我的心肝肉儿啊,这是要我的老命啊,老天爷不开眼,怎么就能这样磋磨我的微微啊……”
沈濯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酸得难以自已,眼泪根本就止不住,紧紧地抱着韦老夫人的腰便呜呜地哭了起来:“祖母,祖母!孙女儿不孝!”
罗氏在旁已经哭倒在秋嬷嬷身上。
众人都呜咽不已。
好好的一位千伶百俐的嫡出小姐,怎么就能撞头撞傻了呢?
正在此时,外头急急地走进了一群人,却是一位头戴八宝展翅金凤,身穿素白软罗绣金丝牡丹襦裙,臂挽浅粉绡纱披帛的妇人,脸上带着焦躁神情,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婆子媳妇丫头们,涌进了门:“微微可醒了?能说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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