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隽眯了眼睛:“直接去了吴兴么?”
“不。走了许多地方。听我爹说,我曾祖母死在泸州,祖父葬了曾祖母后,守孝三年。那三年,就在泸州城里一家纸扎铺子里做工。后来孝期满了,我祖父才动身离开,在黔中道遇见流民,救了我祖母,成亲后才去的江南。”
沈恭越说越伤心,终于泪流满面,举袖擦泪,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不孝!我爹去世后,我没守孝就急急忙忙来了京城!这是祖宗在怨我!我一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可是到如今,没一个孝顺我的!
“沦落到了吃牢饭也就算了,来一个送饭的孙女,当着我的面儿把粥自己喝了。再来一个我疼到了骨头里的儿子,却是来要我这一条老命的!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吉隽对他的眼泪视若无睹,只是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供词皱眉,思索了一时,问道:“沈利说你有一方刻了苏家族徽的古玉?”
沈恭哭得头晕,一边抱着头,一边哭着答道:“哪儿啊!他们不知道……我家祖上就是因为偷了那玉被抓住,所以才逐出了苏家。古玉当然被主家收回了。”
“那玉什么样你知道么?”吉隽跟着便问,两道目光电一样射向沈恭。
沈恭吸着鼻子拿袖子擦泪:“不知道。只知道是块上好的田黄。”
已经问到了这个程度,估摸着沈恭已经没什么可说谎的了。吉隽将供词录好,让人递给沈恭:“签字画押。”
沈恭愣了愣,脸上忽然紫涨起来:“吉少卿……”
“你家是被污蔑的,但总归是要说清楚。难不成,你还想翻供?”吉隽自然知道他以自家祖上的偷盗行为为耻,但这总比满门抄斩要强吧?
沈恭抖着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眼泪汪汪地看向吉隽:“吉少卿,小老儿既是冤枉的,是否可以回家了?”
“案子没结没判,怎么可能这就让你走?你那几十年的长安县尉白干了不成?”吉少卿口中调侃,眼睛却半下都不看他。
沈恭哼哼唧唧地被带走了,临出门还回头不甘心地问:“吉少卿,我既是冤枉的,是否可以让我儿子来给我送些吃食药品来?”
真他妈的不要脸!
吉隽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牢头,又低下头去。
牢头会意,哼笑了一声,拽着沈恭往外,口中嘲道:“儿子?沈县尉,如今在朝廷簿册户籍上,您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同在牢中的沈信诲。他现在能给您送的吃食就是黄米粥,药品就是砒霜。怎么样?要不要?要的话,大爷我辛苦跑个腿儿,都给你搬来!”
声音渐渐远去。
吉隽低头吹一吹沈恭的签名,吩咐:“带花枝。”
小厮答应了一声,去了一趟,满面惊慌地回来:“爷,花枝嚼舌自尽了!”
吉隽哦了一声,努了努嘴,问:“那个车夫呢?”
“车夫,车夫也……”小厮的汗唰地下来,脸色苍白。
吉隽点点头,泰然自若:“那把沈洁带来吧。她肯定是没有勇气自尽的。”
小厮连滚带爬地去寻人,待看到沈洁百无聊赖地在牢房里玩手指时,几乎要软倒在地,抹一把汗,咳一声:“沈洁,出来!”
吉隽看着傲慢的沈洁,只觉得有些心累,轻吁一口气,直话直说:“沈信诲已经把一切都招了,沈恭也没死,花枝和车夫都自尽了。如今你的一切后路都被切断了,我劝你就不要痴心妄想着什么人给的什么保证了,从头道来吧。”
什么?!
花枝和车夫都自尽了!?
沈洁顿时懵了。
不是说好了,二皇子殿下会想办法把自己悄悄地从牢里接出去,然后改名换姓,封自己为侧妃,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么?!
“你骗我。”
沈洁不相信吉隽的话,连连摇头,“那我大堂兄呢?”
“哦,他还什么都不知道,锁在大牢的另一端。”吉隽笑了起来,“其实,你堂兄知道的肯定比你多。只不过,他在吴兴是有人命案子的,他反正活不成。所以,我就把将功赎罪的机会留给沈洁小姐你了。你若不说,也无所谓。栽赃陷害,唆摆杀人,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若是情节恶劣的话,判你个斩,本官还能做主。”
“不!不不不!我是二皇子的人!你要杀我,也得先看二皇子答不答应!”沈洁俏脸煞白,张口便来。
吉隽迟疑了一瞬:“你没有证据……”
“我有!我大前天晚上去了卫王府!
“我,我还有卫王殿下亲手交给我的一方田黄古玉!我大堂兄说了,那是二皇子殿下亲手从苏侯家拿走的!旁人都办不到!”
沈洁尖叫着,眼看着吉隽脸上慢慢地绽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第六七一章 大通的末日(上)
连夜就把案子完完整整审了个一清二楚,次日一个五鼓,吉隽抱着厚厚一叠卷宗去了宫城。
临下车,吩咐小厮:“去一个告诉净之小姐一声,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要落下。”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吉隽看他们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了:“这个局起头儿是我,可后头,却是净之小姐接手过去,狠狠地圈了个套子给那一应的人钻。我这案子办得顺当,是因为人家出了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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