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成被一语提醒,立刻下令,命士兵拆帐篷点火。
很快,营房周围,便点起了簇簇篝火。
兽群原本正在包围逼近,忽然看见前头亮起一堵火光,停在原地,不安地走动,发出阵阵吼声。
那哨声似带恼怒,陡然尖利。
兽群仿佛惧怕,渐渐又围拢了起来,咆哮着,朝着营房慢慢逼近。
逼到只剩十来丈距之时,终究忌惮火光,任那哨声再如何驱策,亦是不敢扑入,只是愈发躁动,不断地怒吼。
外围侍卫,已能闻到腥风阵阵,个个脸色凝重,如临大敌,慢慢地收拢在一起,以便在兽群扑入之时,能做出最有效的反杀。
李穆转过身,眺望远处那阵幽幽哨声的来源方向,片刻后,以羯语放声啸道:“我乃义成刺史李穆!你是侯定何人?我来此后,与侯定井水不犯河水,尔等为何驱兽前来攻击?”
他声线雄浑而厚重,随着夜风,远远传送而出。
哨声停了。
片刻后,伴着远处一阵地动般的马蹄之声,荒野尽头的暗夜里,潮水般地涌出来数百羯骑,当前一个二十五六年岁的男子,辫发皮袍,高坐马上,睁大眼睛,似在观望前方,借着火光,见虎豹包围中间的一块坡地之上,迎风立了一个汉人男子,知他便是方才喊话之人,不禁高声道:“你是李穆?真没冒充?”
李穆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李穆,你何人?”
此人名侯离,仇池王侯定的长子。
数月之前,从李穆领两千士兵来此,奉南朝皇帝旨意,领义成刺史之职开始,侯离便派人不断地刺探。他早就想出兵,趁对手未立稳手脚,将他干翻在地。只是碍于侯定之命,不敢贸然进攻。
今日得到探报,说一队数百南朝打扮的人出了义成,似要南归。士兵盔甲鲜亮,行装齐备,护着中间几辆马车,里头似是女子,他如何还忍得住,便筹谋了这个计划,打算实施夜袭,一是得战利品和俘虏,二来,想借机挑衅李穆。
李穆之名,因巴郡一战,天下皆知。侯离早就想会会他了,没有想到,今夜如此凑巧,误打正着,竟叫他将李穆困在了此地。
想到若是能将他捉住,或是杀死,自己必将名扬天下,不禁狂喜,哈哈大笑:“李穆!你们汉人有句话,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夜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命身边那几个驱兽人全力驱赶虎豹入营,又命带来的数百弓弩手尾随兽群,将营地团团包围。
一声令下,箭簇齐飞。
樊成命手下排盾,再以箭阵反击。
训练有素的一群精兵,齐心协力,终于遏住了羯人的攻势。
只是好景不长。周围火墙火势,渐渐开始减弱,而可供燃烧的帐篷,却又拆得差不多了。
双方箭阵稍停,驱兽师便又驱赶虎豹来袭。
侍卫放箭阻挡,虽有虎豹中箭,但于身躯庞大,皮厚筋粗的野兽来说,除非射中命门,否则即便即便中箭,也无多大的杀伤之力,身上疼痛,反而愈发激出兽性。
没片刻,便有一头受伤豹子发狂,竟从一处火墙熄灭了的口子里扑入。
樊成怒吼一声,拔刀上前,和士兵将那豹子团团围住,合力杀死。
这边才解决完,耳畔听那哨声愈发尖利。剩余虎豹,一只只红着眼睛,在火势变得越来越小的火墙之外来回奔窜,咆哮不断。
一旦火墙熄灭,即便不考虑那数百羯人的攻势,便是这十几头发狂猛兽扑入,今夜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樊成咬牙,转向李穆道:“李刺史,今夜怕是不能善终了。我带兄弟们掩护,给你断下后路,劳烦你将小娘子带走。她若有所损伤,我等便是万死,也难逃其罪!”
李穆恍若未闻,两道目光,投向兽群包围之外那侯离的方向,片刻后,回头打了个呼哨。
他的那匹乌骓,飞驰而来。
李穆转头,对面露困惑之色的樊成说道:“你务必给我护好夫人!等我出去,以箭阵掩护我出兽群。我去将那羯人抓来!”
樊成吃了一惊。
倘若能将那个侯离制住,这绝死困境,自然消解。
但以他一人一马,先不说如何从几百人的包围里抓人,便是冲出这道兽围,也是困难重重。
“李刺史——”
樊成有些迟疑。
“照我吩咐便是。”
李穆道了一句。
他的语气,并不见十分的威严。
但话语和神色间的那种不容置疑之感,却是当头而来。
樊成顿时想起传言,李穆曾单枪匹马,从临川王叛军的千军万马里救回高桓。
他沉默了,颔首称是。
李穆负剑于背,又从一个侍卫手中要来一根熟铜铁棍,随即来到乌骓近旁,亲昵地抚了抚它的耳朵,随即撕下衣角,将乌骓双眼蒙住,跃上了马背,喝了一声,驱马便踏过了火墙,朝着兽群而去。
樊成知他此举成败,关系到自己和几百手下今夜的生死性命,何敢有有丝毫松懈,早调集好了弓箭手,一俟他策马冲向兽群,一声令下,士兵便朝兽群齐齐放箭。
李穆稳稳坐于马背,以双腿力量驱策着蒙了眼的乌骓直奔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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