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女英,皆出于田氏一门?”李成轩薄唇微哂,“田仆射打的好算盘。”
“我是为了王爷着想。”
“若我不应呢?”
“那下官只好将县主交给朝廷发落了。”田季安森然笑道。
李成轩与之对视,目光更加冷冽。
“兄长!”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竟是田忘言。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起身,发丝披垂、中衣贴身,顾不得梳妆换洗,仅披了一件银丝斗篷在身上。
“您与王爷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边说边走进屋内,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兄长,我不想嫁。”
“你怎么来了?”田季安呵斥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不!”田忘言语气坚决,“兄长,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对王爷……无意。”
“无意?”田季安面露疑惑,“王爷的
气质风采皆于人上,你说你无意?忘言,你可瞒不过我。”
田忘言忍不住望了李成轩一眼,才道:“是,我的确对王爷有些好感。可那是出于色相,王爷俊美无双,天下女子见了都会脸红心跳。可……若要我将终身托付于他,我并不愿意。”
“这门亲事,当初你自己是答应了的。”田季安蹙眉。
田忘言面色微红,直言道:“当时我不知内情,以为自己嫁的只是个闲散王爷,我自然答应。可如今……出了这等事,王爷又有了心上人,您难道让我去抢人家姻缘,做个前途未卜、自欺欺人的皇后吗?”
“你胡说什么!”田季安低声斥责。
“兄长,您忘了母亲是如何教导我们的?魏博一旦异动,形同谋反,无论胜败,咱们可都是遗臭万年啊!”
“忘言!”田季安听到此处已是勃然大怒,“你越来越放肆了,退下!”
然而田忘言毫无所惧:“我知道您对母亲有怨,可您别忘了,要不是她在众多兄长里选中了您,您根本坐不上今天这位置!”
“啪”的一声,田季安终于按捺不住,上前甩了她一巴掌:“你再说一遍!”
田忘言捂住火辣辣的左颊,一味垂泪,不再言语。
她口中所指的“母亲”,是代宗之女、德宗之妹嘉诚公主,按辈分是李成轩的姑祖母。当年魏博割据,风头正劲,皇室却在安史之乱后异常衰微,已无力再去和藩镇抗争
。于是,德宗皇帝便将妹妹嘉诚公主嫁来魏博,以求用联姻的方式稳住田家。
而嘉诚公主也不负皇恩,嫁来魏博之后极力压制夫君的异动,使魏博太平了数十年。只可惜她没有亲生子女,于是便从诸多庶子之中挑了田季安亲自抚养,更助他登上世子之位,继承节度使之职。
田忘言也因为胞兄之故见喜于嫡母,被她养在膝下,自幼耳濡目染,如今言谈修养、身份地位更在其他姐妹之上。可以说,是嘉诚公主改变了田季安、田忘言兄妹二人的命运。
而嘉诚公主在世时,田季安也侍奉至孝,对嫡母言听计从,更许诺在位期间绝不异动。可在嘉诚公主去世之后,他却突然性情大变,或者说是他流露出了本性,导致魏博与朝廷渐行渐远,如今只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罢了。
许是方才那一巴掌下手太重,田季安也有些后悔,又轻轻将田忘言扶起,叹道:“你怎么这么傻,为兄都是在为你着想!大唐的皇后,母仪天下,你怎么就不动心?!”
“动心,可也要有这个命。”田忘言的左颊红肿一片,更衬得她凄楚,“兄长,您也看到了,今上登基不足三年,有多少藩镇已经造反过?三个?四个?哪一个不是惨败?您还看不明白吗?他们不是实力不济,而是不得人心啊!就算是武后改朝登基,临终前不也把皇权还给了大唐?您又何必为了一己
私欲拉福王下水,让他跟着咱们做个逆臣。”田忘言这一席话,已是说得明明白白。
“你懂什么!”田季安听得怒火中烧,一时语塞。
“兄长,你我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在魏博已是呼风唤雨,何必强求太多?我宁可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做个重臣夫人,也不想天天盼着那皇后之位,落个乱臣贼子的下场。因此,还请您放了王爷和县主。无论他们和朝廷有何恩怨,咱们都独善其身,不要再插手了!”
田季安望着胞妹的诚恳面容,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当年,某人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不是求他放过别人,而是放过她自己。
他恍惚了良久,才开口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是隐姐姐。”
“隐娘……”田季安低声唤出这个名字,眸中闪过难以言说的情绪,最终化作一片寂寥,“她回来了?”
“是,凌晨刚到。”田忘言像是忘了李成轩也在场,轻声再劝,“隐姐姐说了,她不想看到魏博生乱……更不想看您拆散一对有情人。”
只此一句,田季安的厉色猝然消逝。经年的痛楚在此刻翻涌心头,那种切肤的感受虽已淡去,可当初的场景却历历在目,留给他再难以愈合,也难以释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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