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亭正思虑间,不知不觉众人话题竟落到了她身上。
“顾修撰,你本来可以不用修典的,怎么也揽了这档子事儿?”他们都好奇,别人都避之不及,怎么她还往这儿凑?
“我们都是翰林官,食君之禄,总该忠君之事。况且,多读些书,多写些字,也未尝不是好事。”
“顾修撰倒是豁达,当真是放旷出烟云,萧条自不群了!”
这时,众人听得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住笔去看,是覃学士来了。
“见过覃学士!”众人齐齐道。
“顾修撰,条例写得如何了?”
“今日且修了五条,烦请覃学士过目。”
顾兰亭恭敬地把条例递过去,覃辉看到那字时,先是一惊,即刻便恢复了平静。
他抬头看了顾兰亭一眼,想不到她的字还真同皇上如出一辙。
覃辉细细去看顾兰亭写的五个条例,每一条都比旧条例内容丰富了许多,细节也详实了许多。
譬如典籍里哪一段话引自大顺多少年的诏令、律令,哪一处描述有错误、错在哪里,或者哪两本书叙写内容有所冲突、为何冲突等等,她都事无巨细,一一罗列了出来。
覃辉本来还想批评顾兰亭效率太低了,李柽一个编修,一日尚能修八条,而她一个修撰,还加了班却只能写五条。可看她写得如此细致,如此严谨,他批评的话便全说不出口了。
“贡艺既精苦,用心必公平。顾修撰果然不愧是状元郎,这般细致用心,让老夫都有些自愧不如啊!”
覃辉脸上堆了笑容,竟是异乎寻常的和蔼起来。他不只是自愧不如于顾兰亭的细致,他更惊讶于,对于李柽所托之事顾兰亭尚能如此用心,可见她胸襟。
她这样的人,日后在官场,必能如鱼得水,也必将会成为李柽,甚至是杨遇安他们二人,青云路上的强劲对手。
毕竟,首辅的位置只有一个。
顾兰亭交完条例以后,便准备回去了。走至登瀛门,她想了想,又折回来把早晨那只杏花连带着花瓶带走了。
“顾大人看来很喜欢杏花?”经过编检厅的直堂吏王义看顾兰亭拿着今早的杏花,问道。
“喜欢啊,除却杏花爱高洁,踏月谁肯来山府?老我若能惯清苦,便种杏花千万树。”
顾兰亭粲然一笑,抱着杏花出了登瀛门。
王义目送她离去,心里对这日日早至,文能理书修典,“武”能抓贼治下的状元郎更加敬佩了。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直堂吏,可也是读过书的,听得懂顾兰亭诗里的意思。
那些高洁的花大多孤傲,除却杏花之外,谁肯踏月披星去大林古寺那山府偏僻之地呢?她若是老了,便要种个千万树杏花,照应自己清苦的日子。
别人或许不懂,可王义却有些懂了,顾兰亭的心思,似在那高位之上,又实际上却又不是。
经纶事务,汲汲于名利,想来非她所愿也。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或许才更适合她。
☆、绿鬓红唇
顾府。
晚饭罢后, 顾兰亭在书房看明日要修条例的初稿。冬暖看书架上许多卷轴都落了灰,便收拾了起来。
她发现这顾府的书房很奇怪,书架上全都是卷轴, 竟然一本书都没有。她好奇,便打开了其中一个卷轴,上面是一幅书法,写的是前朝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看那遒劲的瘦金字体,她心想是自家小姐写的。
她再打开另外的卷轴, 发现写的还是《兰亭集序》, 字体或偏行书或偏楷书,大同小异,都是瘦金体。
“小姐,你书房一本书都不放,写这么多《兰亭集序》干什么?”冬暖见顾兰亭此时正看着书案上那枝杏花发呆,没在温书, 便出声问道。
“嗯?兰亭集序,我好像没写过吧, 这书房我都没来过几次!”为了方便,她一般都在卧房画画或是写字, 很少到书房来。
“你看, 这就是你写的啊!”
冬暖将卷轴拿过来给顾兰亭看, 顾兰亭不禁吃了一惊。那字迹笔法追劲,锋芒毕露如割金断玉,确实跟她的字迹如出一辙, 可细细看来,却又又微小的不同。
她不禁想起上巳节联对那回李和昶的字迹,那字条她留着了,但她此时不用比对心中便已笃定,眼前这《兰亭集序》就是李和昶写的。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写的。”
“你写这么多《兰亭集序》干什么?这一整个书房,少说也有几百卷了。”
“什么?这都是《兰亭集序》?”
“是啊,我刚才翻了十几个小书阁,都是《兰亭集序》啊!”
“不可能吧!”
顾兰亭很是不信,便亲自去翻,一个书架几十个书阁翻下来,还真的都是《兰亭集序》。
这都是李和昶写的?
“不对啊小姐,这卷轴有新有旧,有的还泛了黄,像是有些时日了,不该是你写的啊?再说这几百卷,一天写一卷也得一年多啊,肯定不是你写的啊!”虽然《兰亭集序》全文也就两百多个字,可她并不认为,有人会无聊到一天写个十几遍。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这宅子旧主人写的罢。我习字时师从江南大儒薛曜,说不定他也是,所以碰巧我俩字迹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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