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山冷笑一声。
“千总,有怀来使者来了。”门外士兵通报。
安近思转身要走,却被霍云山抢先窜出门外。
城门下,怀来使者仰头望着,满头满脸的血污,看不清原来面目。
安近思问道:“我是安近思。”
使者道:“福王率军与突厥大军决战怀来,苦战得胜。突厥援兵至,敌众我寡,福王再困怀来,来求援兵,请开城门。”
安近思先是吃了一惊,自语到:“竟然胜了?”继而道:“让使者入关。”
那使者在关内换马,再朝京城驰去,一支箭从背后射来,将他穿胸射落。
霍云山转头看向正收弓的安近思,不敢置信。
安近思冷笑一声:“你要去找福王?”他转过身,看着霍云山,用一种戏谑的姿态说:“如今福王仅剩两万残兵,被突厥四王子五万大军围困怀来,一个是久战残兵,一个是养精蓄锐的骑兵。哼!我在做什么?我奉命守住居庸关,福王想入关,只能从我这儿横着入关。”
霍云山来不及消化这其中的内容,从前隐隐觉得不对,但未曾料到是这样的局面,她问:“你不是汉人吗?奉命?谁的命?”
安近思大笑,说:“谁不想让福王得胜还朝,便是谁的命。”他看了眼面无血色的霍云山,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福王了,等人料理完围困京师的突厥兵,福王就是死路一条;即便退不了突厥,福王困守怀来,也得死在突厥人手里。福王这里没戏了。你还是另外找个灶头烧火吧。”
安近思喊来两个小兵,将仍在震惊中的霍云山押回住处。
霍云山躺在床上,思绪纷杂。她是个小人物,江山太大,计谋太深,她看不透,想不通,怎会有这样的事情,不是一致对敌,一心击退突厥么?怎么击杀的对象成了自家搏命御敌的主帅?她用手挡在眼睛上,又气又失望。这世间的人和事,她看不透,猜不着。
她一闭上眼,见到的就是李慈晏,是他在马车中朝她无奈地一笑,说:“你没听出我是在想你吗?”
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
李慈晏站在一树海棠下,转身迎她,手中横抓着硕大的丁香树,笑道:“我喜欢你。”
李慈晏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在霍云山印象里,就是把他一张白脸憋得通红,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又一滴泪滑入她耳中,霍云山猛然坐起,感受到自己的心怦然一跳,而后是随着每次跳动的疼痛。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原来她是这样迟钝。
霍云山泪如泉涌,说:“原来,我也喜欢你。”
窗外夜风哨起,如长歌低诉,如心事豁然洞明,如心潮涌动。
霍云山冲出门,闯入安近思帐中,她脸上的泪渍未干,眼中含泪,说:“我要出关,我要去找李慈晏,我要跟他在一起。”
我要告诉他。
我也喜欢你。
“她真这样说?”废王闻言问,手中的刻刀并未停,但明显走神。
陆谦担心他会削到手,小心翼翼地看着,答道:“是,是谢大小姐亲口对安近思说的。”
“她人呢?”
“还在居庸关,安近思没敢放人,想问下殿下的意思。”
“去吧。”废王手中一偏,果然利刀破指,大拇指被削掉一块肉,血流汩汩,心痛难忍,自问:“这样都还值得奔赴么?”不禁喃喃:“为何我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当年,一个个都弃我而去?”
若是有一个,但凡有一个,我都会……李慈煊不敢再想,也想不到自己会如何,但总觉得若是想出来,会让他的心好受很多。到底会怎样?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年幼时的恣意岁月和成年后隐忍麻木的生活,中间那段,他不记得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他不愿想起,脑中只要有一星半点的苗头,就会自觉地回避----你看,身体都会保护自己----以往他都会断在这里,让自己不再自苦自怜,可今天,他偏偏要想下去,想到底,想到最好的结果。
李慈煊首先想到的是一个拥抱,一个在倾盆大雨中的拥抱,跟他得到父皇驾崩的消息那天一样的大雨,几乎要把东宫的琉璃瓦砸透,他跪在狂雨中,偌大的东宫不见一人,他知道他们都藏在角落里看着他,看着这个尴尬的太子,先皇驾崩,传位皇弟,他这个失怙的少年太子会怎样退场。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抱住他,他一定会痛哭流涕,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哭声,发泄出他的害怕,他的伤心,他的愤怒,可是他不敢,因为没有人让他有这样的权利,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恐惧与无能。
若是有这么个人,该多好。
在他移宫那天,拉住他,只用一下,他都不会在倒在金水河上,不会被“废王”的奏折压垮,其实那天太阳并不大,是他的心被冻住了,心冻住了,身体怎么能动?身边往来穿梭的人在他身边飞快地擦肩而过,没有人伸出手扶他一把,眼睁睁看着他如一块行尸走肉,跌进尘泥中。
“废王。”李慈煊隐忍了多年的委屈突然汹涌而出,心中的痛苦悲愤穿破胸膛,“废王,呵呵呵……”从胸中爆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像哭泣又像怒吼,他咬紧牙,胸腔中鼓荡的怒火悲愤竟压抑不住,只得张开嘴,喘息片刻,待渐渐平静下来,低声道:“为何我没遇见这样一个人?”烈火焚烧的疼痛变成酸涨,他羡慕李慈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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