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悬思【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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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在承兴十五年,公主年方七岁。襄王、彭璋、若樱都是当年处死的。彭家失势,迁离了青州。家父丢了官职,带姨娘回了充州乡下。卞家派人接回了家母灵柩,说要入卞氏祠堂,不让葬在丁氏祖坟里。卞家与丁家自此断了姻亲关系。

  承兴八年,若樱进宫相叙,曾带来些青州绣品,做公主诞生之礼,有衣衫手帕之类。

  这倒让吾隐约忆起,尚在闺中之时,若樱在绢丝手帕上绣过一首李义山的无题诗。彼时,绢丝难得,那手帕是若樱生辰时,家母赏她的。吾原以为是诗中一句“樱花永巷垂杨岸”合了她的闺名。日后细读此诗,方晓其中怨愤之意。如今看来,若樱屡次折腾竟是早有迹象,怪只怪吾太粗心,若是早些发觉,便可约束提防她,或能省了日后祸事。

  家父只知,樱花好颜色,梅花有傲骨。

  家父不知,樱花空有一副好颜色,害人害己,不及梅花傲然高洁,自珍自重。

  风筮的故事

  我姓风,是司天院的通玄师。

  司天院,是宫里专门负责星象历法、祈福避凶的官署。

  通玄师,是司天院的女掌官。

  风氏一族乃上古伏羲女娲后人,开创了占卜八卦之术。风氏子孙人人研习,代代相传,几百年来,凭借观星卜卦之技安身立命,得以在数次朝代更迭的动荡中存活下来,香火不灭。

  风氏历来为皇室所用,只求安居乐业,从不参与政事,以朝中隐士自居。

  除了在司天院任职以外,族人都居住在乡里,男耕女织度日,不与外姓通婚。

  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风氏的存在本不为天下所知。

  那件事,被后世史书载为“风筮一卦乱天下”。

  风筮,就是我的名字。

  天玺皇帝当政三十年,堪称英明圣主,有道之君。天玺九年,皇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皇子。皇室富贵折损福寿,传宗接代倒比普通人家更难,嫡出的双生子万里无一,不啻天降祥瑞。天玺皇帝喜笑颜开,大赦天下,分明赐名子贤、子赟。

  因为两位皇子太过相像,在襁褓中被乳母弄混,便再也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皇帝和皇后也分辨不出,两个奶娃娃自己更是不知。

  宫里的人从不敢给二人穿同样的衣服,倒是两位皇子幼时常恶作剧,私下将衣衫互换,捉弄宫人。两子皆聪明伶俐,文武双全,是天玺皇帝生平最得意之事。

  成年后,两人相像到,无论容貌声音,还是性情举止全然一模一样。天玺皇帝这才发觉,当年的大喜如今成了大忧。他忧的是,不知该立哪一个当太子。两位皇子在长幼,嫡庶,贤愚上根本毫无差别,甚至连生病都在同时。

  皇帝只能有一个。天玺皇帝悉心培育了二十年,满以为后继有人,这才发觉萧墙之祸已然呼之欲出。

  两位皇子降生之初,便有人进言,要天玺皇帝舍一取一,但毕竟都是亲生骨肉,皇帝与皇后舍不得。且宫中皇子多夭折,两个儿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一定,才能品性也不甚明了,天玺皇帝不愿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

  天玺皇帝晚年,出过各种难题考验两人:清吏治,治水灾,主科考,巡江南,平边患,通漕运……偏偏两人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到一个错处。天玺皇帝左右为难,立储之事便一拖再拖,直至年老病重之际,索性直接问道:谁愿为君?两人异口同声,让给对方。

  一直拖到老皇帝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朝中大臣们都急红了眼,最后想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请司天院的通玄师卜卦,由上天决定皇位归属。

  于是,我深夜奉命,御前问卜。

  天玺皇帝气息奄奄,整个御殿被侍卫严密把守,朝中阁老们严阵以待。天玺皇帝下定决心,当众宣布,卦中所示之人当即立为太子,另一人殉葬尽孝。

  皇后娘娘不在场,只派人传话过来,说都是自己的儿子,舍哪个都是要她的命。

  我当然明白这一卦的分量,也曾出言相阻。且不说此法是否得当,这般行事,无疑要将我与风家推上风口浪尖。

  我当时是真的害怕,跪在地上,迟迟不动,直到侍卫的剑抵在我的脖子上,擦破了皮,淌出了血。

  张太傅替皇帝传话,说我若是不卜这一卦,风家所有人都要陪葬。

  我不得不从命。

  生在风家,从小到大,卜卦无数,那是我头一回觉得,伏羲之术,着实荒谬。

  卜出的,是一个艮卦,并没有明确的指向。

  此卦生死攸关,该做何解,我一时没了头绪,便下意识的抬头,目光正对上离我最近的一人。当时,我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知道盯着那人看,脑中一团混沌。

  没承想,只这一眼,所有人便有了答案。

  后来才知,我盯着看的那人,是子贤。

  他被立为太子,很快继位为天胄皇帝。而他的亲兄弟子赟,成了皇陵里的冤魂。

  皇后将子赟之死归为己罪,在寝宫饮下毒酒,随君夫爱子而去。

  人都说,双生子是有感应的。子赟的死,令子贤大病了一场,被搀扶着完成了登基仪式,继位为天胄皇帝。

  病中的天胄皇帝曾追问过我,当日看他是何意?那卦象又是何解?为什么是他,不是子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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