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是身在其中,看不透,所以批不准。
要我说,福祸兴衰,本是无常。
艳姬的故事
我是谁?这不重要。
我是后宫无数不知名的女子之一。
我要说的,不是自己,是别人的故事。
她本是南阳王府中蓄养的舞姬,我也不知她的本名真姓,只知她生于燕赵之地。
古有诗云:“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她的美却非诗句所能言尽。
她容貌俏丽,舞技非凡,极得南阳王宠爱。南阳王是国中数一数二的诸侯,就是为她摘星摘月都不稀奇。我并未亲眼见过南阳王是如何宠她,但我见过圣上后来是如何待她的,便能猜出一二了。
如若她遇见的不是南阳王,但凡换个庸碌些的男人,都会将她长留左右,爱宠一生。偏偏,她遇见的是南阳王。这个男人,很有些不一样。他将她献给了圣上。他图的回礼,是圣上的天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美人倾天下,并不是笑谈。
真正的美人与真正的君王,五百年才出一个。
真正的君王可以终结乱世,真正的美人可以倾国倾城。
据说,她进宫以后,南阳王就不近女色了。我看,这都是幌子。你们是没见过她,凡见过了,都能明白,有过她那样的女子相伴,其他的女人是断然看不入眼了。她是珍馐,将旁人都衬成了粗饭。
权贵人家的舞姬,多如恒河之沙,宫里头的更是数不胜数。但人再多,也盖不住她的风头。因为,她跳的舞与众不同,穿的舞衣独一无二,做的动作也不与他人相似。
她初入宫廷,第一支舞就震惊四座。她以流苏为衣,内着金丝抹胸,半遮半露,流苏随身体抖动,金光乍现,香艳而华丽,被其他妃嫔斥为低俗艳舞,淫/乱惑主。
圣上当然喜爱,赞她容颜娇媚,姿态艳丽,当场赐名“艳姬”。
艳姬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每支舞,平生只跳一回。无论是谁,付出何等代价,都不能再看到第二次。因而,她一起舞,所有人的眼珠都跟着她转,眨都不敢眨一下,唯恐错过一个动作,有些人瞪得眼泪水都淌出来,也顾不得擦。自此有了个新词,叫“艳姬舞泪”。
一个拥有天下的男人若被迷住,可以做出何等事来,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是最清楚的。
艳姬,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见过她,你才知什么叫做风情万种。就是太监看着艳姬都会走不动路,何况圣上是真正的男人。
圣上,被艳姬迷住了。
在宫里,奴婢们亲眼所见,圣上时常服侍艳姬吃饭穿衣,一舞结束,亲自为她抹汗净足。
圣上专为艳姬建了一座富丽寝宫,赐名“浅舞堂”。堂中以白玉为砖,冬暖夏凉。艳姬练舞衣衫单薄,圣上怕她受冻,在堂砖下铺有火道,数九寒冬天,堂内仍可温暖如春。堂前种满名贵花木,四季花开不断,堂中花香不绝。赶上落英时节,堂中遍地花瓣,艳姬会赤脚起舞,玉足轻踏落花,花汁将她脚底染上颜色,或朱或粉,她用金箔磨成粉,混上胭脂与眉黛,在脚背与脚踝上勾画出藤蔓花枝图,栩栩如生,被圣上笑赞为“足下生花”。
圣上独宠她,妃嫔们嫉恨她。陈德妃是第一个耐不住去找艳姬麻烦的女人。虽然她恨不得直接拧下艳姬的脖子,但是宫里用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招数。陈德妃让人在浅舞堂的玉砖上涂了油。这女人精得很,只涂了两块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艳姬未曾留意,练舞时一个跳跃,正正落在一块油砖上,整个人滑跌出去,伤得不轻,养了一年多,从此落下腿疾,发作起来,疼痛异常,连路都走不了,更别说跳舞了。
此事惹得圣上暴怒,打断了德妃一条腿,废除封号,撵出了宫。
虽说这女人是罪有应得,但陈德妃的父亲是镇国公陈荃,来头不小。圣上冲冠一怒,下手太重,着实得罪了陈家。陈荃曾指使人作《妖妃传》,其中写道:“圣上纡尊降贵,独宠艳姬,为天下妒”。
圣上为讨艳姬欢心,做过好多事,冲动之下,免不了消耗国库,疏远臣子,得罪世族。艳姬从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一味痴心舞艺,不理世事,在后宫独来独往。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腿受了伤,那些女人们都以为,艳姬不能跳舞,肯定要失宠了。哪知,她自己不跳却转而调/教其他舞姬。圣上此后不爱独舞,改看群舞:什么跺脚舞,几十个人跳起来,像敲鼓一样咚咚响;什么竹板舞,每人手上两幅竹板,边跳舞边啪啪地打着节拍;还有什么竹竿舞、铜铃舞、柳条舞、荷叶舞、雨中舞、雪上舞、月光舞、灯下舞……艳姬就是心思巧,花样多,别说圣上爱看,就连宫里那些恨她的女人们也都爱看,随侍的太监、婢女们,也都停下来看。听说哪天有舞,连请求觐见圣上的大臣都比平日多几倍,禀报完政事,个个赖着不走,等着看舞。圣上心里明白,也都默许。
舞乐声起,所有人都像被神仙施了定身术一样,只有眼珠在动。舞乐声消,才回过魂来。因此,没人知道,刺客是从哪里跳出来,把剑穿过圣上胸口的。舞姬只管跳舞,不能直视御座。舞乐声大,盖住了周遭的响动。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舞姬身上,没人看到刺客的样子。待一舞结束,刺客早逃遁无踪,圣上已经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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