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是“抓周”这事给闹的。春和十年,雒涵馥满周岁了。三老爷吩咐儿子儿媳,孙女的“抓周”礼要好好办。在雒家,小辈的“抓周”礼一般只要本房的亲戚们出席就够了。其它房的亲戚们,若有格外亲近的也会专门请来,不过多数时候是不请的,家大孩子多,请来请去的忒麻烦。三老爷既然吩咐了,又加上雒涵馥因为取名的事已经成为家族中的小红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合计索性把五房的亲戚们都请来,办个中秋家宴,顺便见证小涵馥的“抓周”。三老爷亲自去请了雒老太爷。连雒老太爷都出席了,各房的亲戚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给面子了。于是,小涵馥的“抓周”礼办得比过春节还热闹。
那天,“抓周”台上照例摆上了文房四宝、脂粉、珠翠和一支玉笛。小涵馥爬来爬去,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最后在珠翠堆里抓起了一个带玉玦的绳结。
小涵馥的亲娘抱起女儿。小涵馥的亲爹把女儿抓的东西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看看,脸上竟露出难言的窘色。
“抓了什么呀?”长房大奶奶最先问。
“抓了个……玉玦。”涵馥的爹支支吾吾地答。
“玉玦不是男人戴的东西吗?”四房一个媳妇忍不住说。
那媳妇说出的正是众人心里的话,涵馥亲爹的表情又实在可疑,引得众人好奇,一时竟有几位奶奶仗着年长围了上去看个究竟。看过的奶奶们纷纷捂嘴,一边神秘地笑,一边相互交换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眼神,于是引得更多人好奇,离席前去一探究竟。
“去看看,到底抓了个什么。”连雒老太爷都按捺不住,使唤身边的二老爷。
二老爷也是捂着嘴回来的,笑还没全收住,对雒老太爷说:“父亲,那孩子抓了个男人衣服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二老爷抬眼瞄了一眼三老爷,心想让你鸡贼,“男人系裤子的绳结,上面有个玉玦当襻带用的那种。”
三老爷一听,脸都白了,冲到跟前夺过儿子手里的东西看清楚了,差点儿气昏过去。“‘抓周’的东西是谁准备的?怎么会搁这玩意在里头?”三老爷气吼吼地质问。
涵馥亲娘低眉顺眼地说:“虽然都是儿媳准备的,可绝对没有搁过这个呀!”
“嗨,许是哪个瘪犊子的裤子没系牢,从身上掉下来的就混在里面了呗。”一贯刻薄的五奶奶打趣着说,得到一众笑声的附和。
“既是混在里面的就不算,再抓一次,再抓一次。”三老爷试图指挥场面,却得不到响应。
“就算是混在里面的,这么多东西不抓,怎就偏抓这个?”四房的快嘴媳妇又一次说出众人的心声,仍是一众笑声的附和。
“哼!没出息!没廉耻!辱没家风!”雒老太爷起身被二老爷扶走了,气哼哼的模样仿佛这刚满一岁的小女娃已经堕落风尘了似的。
本来是想出风头,结果大大丢了面子。雒涵馥的“抓周”礼成为许多年里雒家内院经久不衰的笑料。那东西到底是谁的,三老爷发狠查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查出来所以然。查得出来才怪!三房不会自己害自己,别房就算做了坏事还能让你查出来吗?说到底,谁让你三老爷鸡贼呢?活该现眼!
雒涵馥还小,读不懂大人眼里的戏谑,只知道自己在家中有些不同。玩耍的时候,一遇争执,兄弟们会把手护在腰上嚷嚷“别脱我裤子,别脱我裤子”。姐妹们会用手绢遮住脸,笑着说“别带坏我,别带坏我”。小涵馥不明白,她从没想过脱男孩们的裤子,也不知要如何带坏女孩们。一倾诉委屈,涵馥亲娘只说,别再跟他们玩了。于是,涵馥的玩伴越来越少。略大些,涵馥终于从众人的嘀嘀咕咕里拼出了事情的原委,虽然觉得荒谬,倒也未太放在心上,因为她还不懂“积毁销骨”的道理。
雒涵馥一年年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连那些把她当笑料的内院妇人们都不得不承认,涵馥是雒家最好看的姑娘。或许桃色预言本就该附在一个美人身上,雒涵馥越长得美,人们对当年“抓周”的某种暗示就越相信。
到了年纪,雒涵馥的婚事成了一件众人瞩目的大事。涵馥的爹娘瞩目是关心女儿,其他人的瞩目总有些看热闹的意思。不是说她能嫁贵人为妻吗?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贵人。
雒家居于同州。同州不大,雒家又是名门。雒涵馥虽是闺阁女眷,外人不得见,却早在多年的口口相传中成了同州的名人。来雒家提亲的,都是求娶别的女儿,雒涵馥无人问津。在同州,无人家愿娶她。
说起来,雒老太爷和这个重孙女似乎是格外有缘的。春和二十五年,雒涵馥十六岁,雒老太爷正是九十大寿。能活到这个岁数不容易,已是人瑞,见到都是吉利。雒家要大办寿宴,往亲朋好友处都发了请帖,也发了一份往京都的诚郡王府。雒家本没想郡王府能派人来赴宴的。同州离京都有七、八天的行程,不是说来就来的。雒老太爷虽在王府当过老师,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小世子已是老王爷了,不知还记不记得这份师生情谊。让雒家人惊喜的是,郡王府的来人是诚郡王的亲长孙,雒家蓬荜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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