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悬思【完结】(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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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禾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每向前走一步,都因命运在背后推他一把,同时也注定他会得罪一些人,哪怕他本无心。

  从班总管上任那天起,车马苑就成了刘贵妃的眼中钉。每次车马苑给与刘贵妃有关系的人派车都得格外小心,因为没出错都会被挑出毛病来,若真出了错定被咬住不放。

  刘贵妃与皇后娘娘在后宫斗得鸡犬不宁,刘贵妃生的二皇子和太子爷在皇上面前争得分毫不让。贵人们心机重重,小人们难免战战兢兢。车马苑人人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一不小心就赔上了身家性命,奇怪的是,班禾这个当总管的仿佛对一切明枪暗箭一无所知,每一天都按部就班地做事,从来没有多余的动作——既不试图陷害,也不预先防备,坦荡得连我都快要怀疑他不是太单纯而是太深沉。

  “憨包,你真的不怕?”晚上躺在被窝里,我忍不住问他。

  “怕啥?”他闭着眼答。

  “怕刘贵妃的人害你呀。”说完,我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得好像刘贵妃的狗腿子正蹲在门外等着破门而入似的。

  “为啥害我?”班禾伸了个懒腰,半梦半醒地嘟囔。

  “因为你是太子爷和皇后娘娘的人啊!”我恨不得敲开这个憨包的头,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脑子。

  “我班禾是你的男人,是车马苑的总管,是太子爷的车夫。我虽不是读书人,也吃着皇粮,所以皇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把活计干好,就对得起吃下肚的那口饭。我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人,不想当谁的狗腿子。”

  嚯,一个小小的、低贱的车夫,竟还讲出大道理了。

  “憨包,吃皇粮的都是皇家的狗腿子。你少假清高。”我在被窝底下踢了他一脚。

  “不一样。”他挪挪身子让着我。

  “哪儿不一样?”我愈发朝他挤挤。

  “主子让干啥就干啥,好歹不分的,那才叫狗腿子。我心里头知道好歹。”他翻身睡了。

  “切——”我不以为然地嗤一声。

  班禾的大话我根本不信,直到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真正的憨包。

  “本宫再问一次,班总管务必想好了再回答。本宫的车毂开裂究竟是谁动的手脚?”皇后娘娘威严的声音像剪刀划破锦帛,端的叫人心惊。

  “不管娘娘问几次,班禾不敢不说实话。小人和车马苑的几个老车夫仔仔细细都检查过了,确实没人动过手脚。全怪小人派车前查勘得不够尽心,未能预防隐患,伤了皇后娘娘贵体,小人百死莫赎,请娘娘责罚。”班禾跪在地上咚咚地叩头。

  “这就是你的实话?”皇后娘娘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又尖又硬。“班总管做事一向细心周到,本宫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太子爷的安危交到你手上。班总管不要害怕,虽然出了事,其中定然是有奸人作祟,只要找出罪魁祸首,本宫不会错怪到班总管头上的。本宫听说,出事当天选车套马的是一个姓刘的主事……” 皇后娘娘耐着性子,尽力引导班禾听懂她的心声。

  “选哪辆车,套哪匹马,皆听小人的调度,那些主事全是听令行事,所有的错都是小人的错。求娘娘宽恩……”班禾还是一劲儿的叩头,完全不解其意的憨样。

  “班禾!”皇后娘娘气得吼起来。

  班禾愣住,怔怔地抬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嘴唇干裂,眼神呆滞,额头一片青紫。

  皇后娘娘长长的、尖尖的、血红的手指甲几乎就要戳到班禾的鼻尖上。

  班禾的鼻尖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后来同我讲到这一段的时候,我打断他问:“憨包,拂逆皇后娘娘,你真不害怕?”

  他吐着舌头,心有余悸地说:“怕呀,咋个不怕,怕得出了一身汗,被大殿里的穿堂风扫过,身上一阵凉一阵热,像染了病,脑门子一跳一跳地,连咋喘气都不知道了,憋得嗓子发痒,直想咳嗽。”

  可你再怕还是做了,我心说。

  “你退下吧。”皇后娘娘咬牙切齿地对班禾说。

  班禾捣蒜一样又叩了几个头,把腰弯成虾米一样,一步一哆嗦地退下。

  皇后娘娘瞪着这个不中用的奴才,恶狠狠地追了一句:“你回家好好反省过错,总管的差使就让不会犯错的人替你做了吧。”

  班禾把腰弯得更低,快要把身体折成两截,就这么一步一步退出了皇宫。

  “皇后娘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肯定是刘主事……”我听说班禾丢了差使,忍不住叨叨。

  “不是刘主事,跟他没关系。”班禾低着头坐在灶台前生火。

  “他是刘贵妃的远房堂侄儿,不是他做手脚还能有谁?啧啧,敢动皇后娘娘的车驾,不要命了!”我蹲在旁边打着扇子帮班禾生火。他没了差使就没了收入,往后的日子要紧点过了。

  “是啊,谁敢这么干,不要命了。”班禾不经意地叹一声,不再接我的话。

  我皱眉瞅瞅这个憨包。

  他一脸平静。

  好像哪儿不对劲。

  仿佛一个炸雷劈在头顶,我忽然明白了,揪着班禾的衣领子,逼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难道,难道……皇后娘娘自己害自己?”车毂开裂,皇后娘娘从车里跌到车外,摔了一大跤,身上伤了好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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