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枯叶碾入土,奈何秋风卷重天。
小五送来资料的时候偷偷问她,既然大哥不在了,为什么不直接一枪崩了那个人。
音箫沉默不语,脑海里忽然起了念头,若是她直接开枪杀了孟桩,任黎沣会不会怪她?
一直到现在,音箫也不愿相信任黎沣就这么消失了。那个人,是她的心头肉,冷不丁一把关东大刀生生切了一块,那利器之锋锐,一滴血都不曾落,可是胸口无端破了大洞,风呼呼的,吹得心尖发凉,偶尔有泪坠下,落到心底瞬间变成了冰淩。
这个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有任黎沣的身影,每一处回忆都是黄土,一抔一抔将音箫活埋。前几天夜里音箫实在凌迟不住了,也想过要不搬到草场住几天,可是一想到万一任黎沣回来,看到她不在肯定会失望,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音箫这几天睡觉总是要点一盏灯,却不是她房间的灯,光线太近她会睡不着,隔着两扇门的灯光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温候,但是从门缝底下看见那边亮着,她才能睡得着。
白天的时候就研究那些资料和证据,这时候可以完全集中注意了,仔细地推敲所有事情背后的关联,又争分夺秒似地四处奔波确认,音箫很着急。
好笑,她急什么呢。
云超打电话来的时候音箫正在倒茶,愣怔了一会儿才接起听筒。
云超说,警方马上就能公布烟草大厦遇难者的死亡名单了。
“喂,音箫,怎么不说话?”
音箫吓了一跳,这茶杯底檐怎么这样烫手,害她差点一哆嗦扔在地上,于是赶紧将茶放在桌上,要说的话却还在肚中反复酝酿。
“音箫,你没事儿吧?”
“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去看看?”
云超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知道这个看看肯定不止一张纸那么简单,未确认身份的死亡者只能集中火化。他多想看看电话那头的音箫是什么表情,沉默半晌后云超说好,挂了电话。
耳边传来忙音的一瞬间,音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公安局总厅,白天的喧哗嚣嚷已经散去,黑夜拉开帘幕,花台后面是平坦的水泥地,有两个人正说着话走过来,借着墙边的灯光,音箫认出来肩上的警徽,这个穿着警服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局长。
局长的声音洪亮顿挫,不怒自威,偶尔拍拍旁人的肩膀,相比之下,旁边那人的身材更加高瘦而修长,面色微蹙似乎并不很愉悦。音箫眯着眼多看了几眼,这人被局长这样攀搭竟然毫不变色,有胆。
“这件事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不要添乱,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我知道这件事你有功,但不代表就可以恣意妄为。”
“我怎么添乱了?哪件事不是朝大家希望的方向发展……”
“……现在还不到你操心的时候……也该回家去……”
又絮叨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局长返身往厅里走去了,留下那一个人站在花台边不知在想什么。
音箫从黑暗中现身出来,走了两步站定,盯着那人的后脑勺看。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人忽的转过身来,在看清眼前人之后,脸上表情震惊到无以复加。
时光扭转,曾经多少次的相遇,即便不是乍然欢喜也是眼中带笑,精心策划的碰巧只为见她流光溢彩,而这真正的偶遇却被命运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前人,不再带笑。
“音箫、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受惊一样左顾右盼,抓着她的手飞奔着跑出后院,音箫浑身发抖,全身抗拒着挣脱,那人却狠心不顾她手腕勒出青痕,直到拖出街角才放开,被放开手的音箫就那样僵僵站着,垂着头,脸上一片乌黑。
“许音箫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是公安局!”
是啊,这里是公安局总厅,本以为将心事托付给别人能转移心中不安与紧张,自己就能在家里乖乖等消息,可是盯着墙上的钟摆,越是清净越是心慌意乱,然后就突然明白,若是从别人口中证实任黎沣的消息,无论好与不好,她并非不信,而会不甘。
“那你怎么不抓我。”
“你说什么?”
音箫慢慢抬起头,脸上是极度压抑而僵硬的表情,半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
“云超,我都快忘了你姓易了,我也刚刚明白为什么大家管局长叫一局,原来局长也姓易,易局,一局,好巧,你说是不是?”
那人顿在原地,如同石化一般。
“原来你是警察,早说啊,我还担心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任黎沣身份,看我多蠢。”音箫干笑两声,两滴晶莹在眼底闪烁。
“音箫你听我说……”
“易云超!你这个骗子!”
原本想抚慰的双臂堪堪停在空中,云超心里一寒,自认识起音箫就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加上这音调陡升的尖寒,几乎使他产生了几秒钟的耳鸣。
“我这辈子就交过你一个朋友,你却是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卧底?你们太可怕了,亏我真心把你当做唯一的朋友,还跟你说过那么多——”音箫身体一抖,“我居然……我还跟你说过例会的事,天啊,易云超,例会出事不会是你干的吧?沈霖安说有内鬼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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