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你啊。你到北京后,我夜夜睡不好,总是不放心,知道你不同意我来,我便让子中来接我。”妈妈眼里脸庞满满都是笑,她显然很满意她所看到的。
“你好,温子中!”我抱歉地冲他微笑,刚刚那一刻,我又记不起他来了。穿军装的他比那日多了几份英气,显得jīnggān、职业。
“又见面了,晨曦。到北京为何不告知我一声?”他笑着责备我。
“她就是怕打扰别人呗,其实子中又不是外人,对不对?”妈妈看温子中的眼神欣赏加上满意,我想我一定是她抱来的,温子中才是她的儿子。
她那么远过来,我应该多点孝心,而不是怀疑。
这是我的新学校,我带妈妈四处看看。林荫道上,温子中一身戎装太过显目,擦肩而过的同事、学生有意无意都驻足回首。“晨老师,你朋友好帅哦!”“晨老师,你们好配!”没等我解释,他们就带着祝福的神qíng跑开了。我抱歉地冲温子中耸耸肩,他还我慡朗的大笑。
“子中,你看晨曦才来二个月,便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很不错吧!”妈妈自恋地看着我-----她jīng心雕刻的作品。
“当然,晨曦一直都很优秀。”她的门生跟着附合。我哭笑不得,真想当这两人是路人。
我拉着妈妈,与温子中并着肩,沿着足球场随意漫步。微微有风chuī,但在秋日的阳光下,很是舒适。
“不错的校园,很雅致也很人文。”妈妈感叹地说:“到底是大都市,一所院校建得象个江南园林。”
“嗯,同样都是工作环境,晨曦这里是阳光、青chūn,我那里却是苍老、病残。我突然想改行了。”温子中微闭双眼,看着学生们踢足球,“我也曾象他们那样充满活力,整天象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知烦恼,无忧无虑。也没有多少年,人心突然就老了。”
我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他一直都是个有目标的人,永远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怎会生出这许感慨?
“子中,在老师面前不能说老的。”妈妈扭头看他,说:“你们虽然工作xing质不同,但互补一下就非常完美了”
温子中失常的qíng绪回转过来,他微笑点头,看着我的眼神多了许多味道,“老师讲得对。沾上晨曦的活力,我也会显得年轻。以后,我要常常到校园中转转,感染学生们的青chūn,晨曦,不会不方便吧?”
“不会,欢迎你过来!”我淡然一笑,不作他想。学校里有个人工湖,湖中有个小小的陆地,学生们戏称岛,岸与岛之前用曲曲折折的桥相接,岛上还修了一座亭。每到晚上,学生们在这里唱歌,弹琴,很是热闹。现在还没放学,亭子上空无一人,我拉着妈妈过去坐坐。
妈妈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我轻轻依偎在她胸前,“妈妈,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好吗?”
“赚很多钱呀,这么大方?”
“没有很多钱,只是想孝敬一下妈妈吧,还想谢谢一下子中,他放下工作去机场接你,还陪你过来找我。”
“有我的份?”温子中凑过来坐在一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种迷人的男子汉雄伟。
我心一乱,这不是迷醉,而是我突然意识到妈妈为何一再地把我与他扯在一处。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俊朗英气,事业有成,年长我八岁,有足够的能力为我遮风挡雨,让我永远小鸟依人躲在他的怀中。换了谁都会选他,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倔qiáng地撑到现在,这不是我想要的。
“主要是请你,妈妈作陪!”我真挚地说,不敢对视他的视线。
外地人到北京,都要尝一尝北京烤鸭。温子中选了王府井上的一家烤鸭店。
车刚停下,便看到厅外候位的人很多,中国人外国人都有。我不禁皱眉,温子中回眸冲我笑笑,“不要急,我早已定好位了。”
妈妈毫不避讳地赞道:“还是子中细心。”她伸手抚弄我的头发,“你呀,还是需要个人照应。”
我没有反驳,驳了就显得太过敏感,让大家都不自然。
大堂经理亲自出来带位,笑容真切,不象是商家职业化的微笑,言谈间,我才知他是温子中的病人。我们的位置靠着窗户,坐下时,我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侧目一看,是沈仰南,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张桌上,身边是几个蓝眼高鼻的外国人。他冲我微笑,我怕妈妈问起,没敢回应。
“晨曦,有认识的人吗?”温子中递给我菜单,轻声地问。
我心虚地一笑,“没有,怎么可能呢?”
“老师,今天是周未,我们可以晚点睡,菜油腻一些没有关系吧?”他含笑看了我一眼,又扭头体贴地问妈妈。
“好,我听子中的。”妈妈脸上一直dàng漾着幸福和骄傲。
经理接过菜单,亲自去安排了。我靠着窗坐,窗外就是繁荣的王府井,我只想这样傻傻地坐着,什么都不想。
“那个人有点面熟。”妈妈低声对温子中说,温子中顺着妈妈的目光朝那边看了一眼,笑了,“那是沈仰南呀,老师。电视里常看到他点评比赛和讲课实录,采访他的节目很多的。呵,我们医院很多女医生迷他呢!”
妈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说怎么眼熟呢!你也迷他吗?”
“哈,我不迷的,吴静以前常提起他,她表妹是学小提琴的,和沈仰南同在法国一所学校读书。后来,两人恋爱,住在了一起,也不知现在结婚了没有?呵,你知道我们离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他们还在继续,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看着我的指尖开始颤抖,那一刻其实也没多久,大概不到十秒钟,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谈话,站起身就跑出餐厅。
服务小姐上前热qíng地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茫然地站着,许久,才说出:“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的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不知我在伤心什么,也不知我在为什么伤心。我早已过了为赋新词qiáng说愁的年纪,为何还要这般的多愁善感。
用水洗净了泪迹,也冷却了激动的心qíng。妈妈还在外面,温子中还在等,我终要出去的。
洗手间外,立着一个人,不是小姐。只是一个我现在不想看到的人。
“嗨!”他温雅依旧。“好巧!”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承诺过我什么,我没有理由指责,我只想离他远一点。
“好巧!”我重复着他的话。
“晨曦,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比如介绍我认识一下谁?”他没有走近我,更没有伸手拥我,只是继续微笑着。
我摇头,与他不相gān的人,他何必认识。
他的眼神复杂起来,他低下头,“这样啊,那你去吃饭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不要,我明天会很忙。”我急切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他包容地看了我一会,先转身走了。
我平静了一会,才走进餐厅。经过他桌边,我目光笔直,他眼皮抬也没抬,如陌生人般。本来我们也不很熟悉。
“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妈妈盯着我的脸,不悦地问。
“洗手间。”
“身体没事吧!”温子中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指尖淡淡的药味,拨乱着我的心,我看着他,努力挤出笑意,“我很好!”
他放心地收回手,递给我一杯果汁。我把头埋在杯子中,再不愿抬起。接下来,我只是象一具躯壳呆在那里,吃着,喝着,笑着,却没有了魂魄。
一餐饭吃得我心累、身累!我没有接受温子中带我们看夜景的建议,只想早日回到chuáng上,蒙被睡熟。
他坚持送我们回来,我也不推辞,妈妈更不想放他走,说要让他看看我住的地方,以后过来多照应照应。
公寓的楼下,我拿下妈妈的行李,无意邀请他上去坐坐,妈妈看看我的表qíng,也许也觉着不方便,并没有多说。
看着他的车转上了马路,我和妈妈并肩上楼。楼梯口的灯不知怎么坏了,我挽着妈妈摸索着上去。刚走到二楼拐角处,我发现我房间的门口,两个影子贴在墙上,几乎黏在一起,看得出是男跟女,吻得很专心,很火辣,很缠绵,也很陶醉,好像电影里的艳qíng角色。
妈妈惊呼得捂住嘴,另一只手掐得我生疼。我早已见多不怪,拉着妈妈拾阶上楼,在门口,我冷声说:“对不起,请让一下。”
黑影移向一边,我开门,拉着妈妈进来。开灯,关门,当什么都没看见。
妈妈指着我,脸色胀红,气得直抖:“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我点头,把她拉进卧室。
“你口口声声说能照顾好自已,没想到,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妈妈,”我的心qíng已经很坏,我不想和她吵,我克制着:“妈妈,这里是对外出租的公寓,我无权选择邻居。他们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那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谁能保证下一个邻居就不是这样。”我冷静地提醒她。她一直呆在象牙塔中,不知外面的世界早不是她认为的样子。
“你竟然看到那种事躲也不躲?”她仍然不放过我,不讲理地狂吼着指责我。
“妈妈,你以为你的女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吗?”
“你本来就是天使。”
我真想大哭,好天真的妈妈,“妈妈,一直以来,你把我保护得很好。我也当自已是天使,眼中只有纯洁和阳光。直到我亲眼看到我喜欢的人怀里抱着别人时,我就知道我什么也不是了。妈妈,你有没有输给一个无论从外形到学历,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如你的女人,你有吗?那种感觉就象一把刀,生生地砍去了你从前所有的优越和自信。你以为的骄傲,被别人当垃圾一样扔掉,你突然间找不到自已了。能怎么样,一步步学会适应,一点一点再去寻回。这个世界不只是我们呆的校园那么大,它很大很大,容纳各式各样的人,容纳肮脏和美丽。我尽力保持着自重,你就不要再bī我了。”
说到这,我隐忍许久的泪,一泻而下。
妈妈呆呆地坐下,消化着我的狂风bào雨。“原来你现在是这样想的,我从来都把你当宝,你为何要看低自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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