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当即回道:“你这满身伤痕,何必巴巴跑来相送呢?”
“谁说我是来送别的?昔日同出长安,今日当同归,如此方不负此行。”刘晞文绉绉道。
他要与他们一道回长安,江玄之也不好阻拦,寻梦则暗暗鄙夷,好一个“身残志坚”的少年郎!
“江御史,你们三人同坐一辆牛车是否太过拥挤了?我这牛车宽敞,我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不如让寻无影过来?”刘晞笑眯眯地提议。
江玄之见寻梦拧着一张脸,十分不乐意的模样,便道:“此事你问她便是。”
寻梦不想过去,因为刘晞肯定会依仗伤势对她颐指气使,而她面对伤患,再怎么折腾也处于弱势。然而,听他哼哼地嚷着“背疼”,“无趣”等话,她怕一路耳根不清净,万般无奈地下了牛车,还不待爬上刘晞的牛车,便见一个翩迁女子追赶而来。
仲灵气息微喘,朝刘晞道:“六殿下,你因我受此重刑,我内心不安。你若是不嫌弃,我愿一路随行,待你伤势好转,我自会离去。”
寻梦眸光一亮:“好……”
“你我非亲非故,你不必如此。”刘晞一口拒绝。
“你莫非还在生我的气?”仲灵诚挚道,“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深觉你所言有理。即便我有苦衷,也不该待在那里。所以,我离开了清音坊,以后也不会再回去。”
刘晞微怔,定定地瞧着牛车下那人。
寻梦凑近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仲姑子一片赤诚之心,你怎么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再说,她一介孤女,清怜可人,离开清音坊,你让她以何为生?”
刘晞心有动摇,寻梦颇有眼力地催促仲灵上牛车,自己则又回到了江玄之的牛车。
待牛车缓缓前行,刘晞才回过味来,恼怒又哀怨地望着朝他挤眉弄眼的寻梦,分明是她不想与他同乘。他瞥向静默坐在一旁的仲灵,见她偏头瞧来,温和一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感。
三年前,他情窦初开,心系仲灵,为她葬身沣河暗自神伤,三年后,他再遇仲灵,激动兴奋,为她藏身清歌坊而断人手指,可此刻与她同坐一辆牛车,除了尴尬,竟生不出其他情绪。
时移世易,同样的音容笑貌,他却再也找不回三年前那种感觉,那种轻松愉悦,那种紧张悸动,而能牵动他心神的人却变成了另一人。
回长安所行之道与先前不同,直接经沛郡、淮阳国、颍川郡,河南郡,弘农郡,便可抵达长安。此线路比来时精细,但耗时相差无几,估摸十日便可抵达长安。
牛车缓行四日,于这日午时抵达颍川郡驿馆。
因刘晞有伤在身,牛车比往日更舒缓,连日来通常傍晚抵达驿馆,用罢晚膳各自休息,隔日一早继续前行,算得上是日以继夜,舟车劳顿了。
寻梦精神尚济,苦于无人相伴,刘晞病怏怏地躺着,仲灵侍候左右,江玄之在撰写策论奏疏,张相如在整理楚国案情陈结,蓝羽……还是不提了。一个人闲逛没意思,她得闲便练习练习左手劈柴,通常一劈便是一个时辰,驿馆负责劈柴的小厮自是千恩万谢。
自从那日江玄之抱住她,寻梦便觉得与他相处隐约有些不同,但他近日委实忙碌,无暇顾及她,白日牛车上翻阅文卷,不得半刻清闲,夜间驿馆里书写奏疏,那盏油灯不至三更不灭。
她既然明了自己心意,便不想再含糊,他忙得无暇顾及她,她便主动过去。是以,她旁敲侧击向张相如询问女子如何表心意。
张相如那个棒槌,叽叽咕咕表达自己的礼教理念,什么“女子当矜持”,“不可私相授受”,“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等,直到寻梦脸色越来越黑,他才意识到自己跑偏了,凝思片刻,给她个“定情信物”的答复。
定情信物之说,自古便有。男子通常赠簪子、手环,耳饰等饰物,女子通常赠香囊、玉佩,红豆等物件。
寻梦逐一分析。香囊通常要刺绣,但她不会刺绣,若是费心思去学,耗时太久,不切实际。玉佩倒是不错,符合江玄之气质,但她囊中羞涩,买不起这种奢侈物件。红豆……没几日便烂了,那物件能赠人吗?
思虑再三,她想出誊写诗句之法。她翻阅书卷,挑出一卷《越人歌》,这是一首情诗: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尤其喜爱最后一句,简直是她心灵的写照。
这日午膳后,她专心致志地在屋内誊抄《越人歌》。她知道这物件过轻,但好歹是她亲手书写,为求字迹工整,连日来她练了不下十遍,这才马马虎虎得到一篇稍为满意的文作。
“字迹工整,粗细均匀,不错。”有人冷不丁在旁品评。
寻梦浑身一怔,见鬼般抬头望去,只见张相如一脸肃容,视线凝在布帛上,担忧道:“寻兄,你这不会是要赠人吧?”
“自然。”寻梦理所应当道,不赠人她费那么多心思作甚?
“那可不成。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那仲姑子显然与六殿下眉来眼去,你这横刀夺爱的行为实乃小人行径,不妥,不妥啊!”张相如谆谆劝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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