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之淡淡道:“好。”
走出宣室,江玄之并没有回御史府,而是前往丞相府。
他不能完全信任卫光,但确实对仲灵心存怀疑。因为,此案与三年前仲灵之案极其相似。再者,仲灵前些日子随皇后入宫,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音讯全无。
但是动机呢?
此案遭罪的是陛下和寻无影,而仲灵与他们并无仇怨。换言之,仲灵并无动机。单纯从动机来分析,陛下遇刺,卫光极有嫌疑,但他矢口否认,姑且先将他排除。至于仇视寻梦之人,最明显的当属周越和皇后。
皇后……仲灵……莫非……仲灵还能活着吗?
陛下迟迟不醒,皇后不允他插手此案,唯一有权与皇后抗衡的只有宋丞相,可他素来行事温和,八面玲珑,万万不会冒险得罪皇后。
但江玄之仍然踏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是前陈遗留下来的府邸,占地广袤,毗邻皇宫。宋不疑是风雅之人,将府邸翻新改造,山水相映,动静结合,四季皆可寻到意趣。眼下正值冬日,百花凋零,唯独叶形植物可供赏玩。
在厅堂等候一刻钟,宋不疑姗姗而来,面露疲惫:“江御史久等了。”
江玄之躬身一拜,不加寒暄便道明来意:“宋丞相,请允我查探陛下遇刺一案。”
不能名正言顺查探此案,行事太多束缚,连寻梦这个嫌犯都见不到。
宋不疑捋着胡须沉吟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你身为御史大夫,该以稳定朝局为先。查案是廷尉之责,你不该横插一手。”
“朝局不稳根源在陛下昏迷,待陛下醒来一切无虞。但弑君之案非同小可,应在陛下醒来前查个水落石出。此案我已大致有数,只待求证一些细节,请宋丞相允我追查。”
宋不疑沉默片刻,说道:“江御史非查此案不可?”
江玄之又是一揖:“请宋丞相成全。”
谁知宋不疑回他一揖:“我亦有一事相求。”
丞相府后院有一汪池塘,池水引自泬水,清澈冰凉。南面和北面靠近行人石道,东面假山林立,西面腊梅含苞待放。梅林中有座观景亭,夏日可观池中睡莲盛开,鲤鱼嬉戏,冬日可赏梅花凌霜绽放,踏雪寻香。
江玄之沿石道而行,忽然停在池塘边,遥望着观景亭中那抹粉色身姿。她倚靠着亭栏,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一池静水。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周遭的情绪似乎充斥着低落伤感,甚至颓然悲凉。
“江御史,这边请。”引路的仆从在前面催促。
江玄之不再耽搁,向梅林行去。
宋丞相殷切恳求他去见宋芷容一面。据他所言,宋芷容病了数月,药石无灵,以致形容枯槁,弱不胜衣。医工们声称此乃心病所致,积郁于心,思虑成疾。
行至梅林入口,仆从不再前行,江玄之独自走进林中。
侍女青柔站在亭口外,乍然见到江玄之远远行来的身影,惊得嘴巴微张,忙不迭奔进亭中:“女君,江御史来了。”
宋芷容猛然一怔,宛如枯木逢春般生机盎然,整个人立时活泛起来。她霍然站直,喜形于色,上下理了理衣衫,又摸着脸颊道:“我今日妆容如何?”
她病了许久,面容瘦削枯黄,今日虽薄施粉黛,仍然遮不住两颊枯黄之色。
青柔自是不敢言明,好心谎骗道:“女君姿容秀美,长安无人能及。”
可惜,宋芷容并不好诓骗,脸颊上的手颓然落下,整个人又恢复死灰般的沉寂。她并不是枯木,不曾逢春,而是一汪静湖,不经意跌落一粒石子,终究会恢复平静,死水般的平静。
“女君。”青柔不知该如何劝导。
女君熟读诗书,心中自有一方天地,可那方天地不知何故只余悲伤和痛苦。在青柔眼中,女君贵为丞相之女,衣食无忧,享尽荣华,该比常人更快乐舒心才是,偏偏为了江御史弄成这般模样。
天下男子何其多,女君为何如此想不开呢?
江玄之转眼到了亭外,朝亭中人一揖:“宋姑子。”
“江御史。”宋芷容回礼。
两人看到彼此,俱是一怔。
江玄之与宋芷容有数面之缘,虽算不上多熟悉,但对这个“长安第一女子”到底有点印象。记忆中,她容貌倾城,性情温婉,传言颇有才情,他虽未见识过,但也不曾怀疑。
可今日,她面黄肌肉,身体羸弱,穿在身上的衣衫略显宽大,最令他心惊的是她眼底的颓然,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宋芷容是另一番心思。
三年前泬水河岸初见,他伫立于小舟之上,衣袂飞扬,清冷高华,如月宫中走出来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沾染尘世污浊。她站在河岸,匆匆一眼便失了一颗芳心。
一见钟情,便是如此。
起初,她被他的仪容风姿所吸引,可后来她被他的才华能力所折服。
她身为丞相之女,容貌倾城,腹有诗书,不乏爱慕之人,可惜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入她的眼。她放下女子矜持,折腰示好,可他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甚至不惜以断袖之癖来拒绝她。
原来这场浪漫相遇,只是她的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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