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口中的权贵是何人?”刘贤易沉声问道。
江玄之目光扫过诸侯席,最终定在燕王身上:“燕王,玄之所言可符合当时情状?”
寻梦一顿,原来穆掌柜撞见的锦衣男子是燕王刘砾。
燕王那病态白皙的脸微微一僵,还没想好措辞喊冤,席间的邹楠立即跳出来骂道:“你这好色之徒,竟如此不知羞耻,染指他人之妻!”
因燕王曾调戏邹楠,她向来对他没有好感,此刻逮着机会便痛骂两句。
燕王面色越发僵硬,强自镇定道:“父皇,儿臣冤枉。江御史没有丝毫证据,岂能将如此大的罪名扣在儿臣头上?”
刘贤易自然不愿此事与燕王有所牵扯,但又相信江玄之的判断,权衡一二,公允道:“江卿可有证据?”
“容臣细禀。”江玄之淡淡道,“燕王原以为巡夜小吏会及时察觉,顶多将此事件归于意外失火,没想到隔壁油坊会炸开,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于是,他谎编了另一个故事,借由任掌柜之妻方氏告知于臣,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方氏破绽百出。”
寻梦回想当时的情况,方氏的确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她声称跑出药坊找人求救,可结果并未敲过一家铺坊的大门。她言语笃定跑出来的时候油坊炸开,可油铺炸开波及旁边铺坊,她若当时真在场,只能看到一片火海,万万分不清是哪间铺子炸开的。”
“许是她受惊过度,一时言辞混乱呢?”燕王有不同见解。
“有些人受惊过度是会造成言辞混乱,但再混乱也不会颠倒是非。按方氏所言,任掌柜是烧死的,可验尸结果却是头部重击而死。再者,方氏手背处的手臂被梁木砸伤,实在是欲盖弥彰,多此一举。”
沈涯问道:“何以见得?”
“若是梁木掉下来,常人第一反应是躲避,而不是抬手去挡。何况方氏弱质女流,如何抬手便能挡住梁木?再者,她若真是躲避不及抬手去挡,也该是手心处手臂烧伤,而不是手背处,因为常人的着力点在手心方位。”
寻梦抬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果真如他所言,手心方向使力更为顺畅。
燕王不为所动:“江御史随便怎么说都行了,反正方氏已死……”话未说完便知自己失言,忙闭上了嘴。
可江玄之岂会放过此等良机,见缝插针道:“燕王既不识方氏,为何会知道她已经死了?”
燕王临机应变道:“章台路发生火灾后,孤一时好奇有所关注,得知方氏染疫身亡。此事合情合理,江御史莫不是因为这个而要定孤的罪吧?”
“燕王可听过‘言多必失’?方氏身亡的消息早已封锁,燕王又是从何得知方氏染疫而死?”江玄之见他神情怔愣,一鼓作气道,“燕王不妨问问在座之人,除了南阳公主和涉事人,还有谁知道方氏死亡的消息?”
这话很是诡诈。若是有人承认知道方氏死亡的消息,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涉事人?这种紧要关头,旁人便是真的不小心听闻,此刻也要撇清关系,明哲保身了。
此事刘贤易全然不知情,事到如今,他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燕王:“你还有何话说?”
燕王心知大势已去,颓然跪在地上:“儿臣知罪。”
“你在燕国调戏民女,勾搭有夫之妇,以为朕全然不知情吗?朕一再宽纵你,你竟不知悔改,还敢将这些荒唐行径带到长安来?你莫不是真要朕对你施加宫刑才肯罢休?”
听到“宫刑”,燕王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儿臣知罪,求父皇饶恕。”
寻梦心想:若父皇真对燕王施加宫刑,对燕王这个好色之徒而言,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刘贤易满面怒容却无决绝的狠戾,显然只是言语上训斥威胁,江玄之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台阶:“陛下,两桩起火事件只说了其一,还有一桩油坊起火事件。”
刘贤易面色稍霁:“江卿继续说。”
“诸位可还记得,刚才玄之与长沙国世子的玩笑之言?”江玄之环顾四周,语气淡淡,可下一刻他却换上一脸肃容,“但玄之没有说笑。冬至那日,长沙国世子确实在陪伴长沙王,但不是在驿馆,而是在章台路。”
郭百年刚被摘除嫌疑,此刻又因江玄之的话成为聚焦中心。
两人已经不是初次交锋,江玄之缓缓向他踱了两步:“岁首那日,我在宫门口截住你,你言辞中丝毫不掩饰你与燕王相熟,又故意将手横在身前,让我察觉到你手臂上的烧伤,目的就是为了混淆我的视听,替你父王掩饰罪行。”
说到最后,他眸光一偏,牢牢锁住长沙王厉温,后者面容平静,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丝毫没有置身风暴中心的局促不安。
“我曾一度以为纵火烧油坊之人是长沙国世子,毕竟他身手不凡,又与燕王相熟,加上手臂上的烧伤,处处都符合我推测出来的纵火者。直到我两次查看油坊,无意中发现了这个。”
江玄之从腰带中拿出一截拇指般长短的红绳,两头是漆黑的痕迹,应是火中烧剩下的。
“经查证,这根红绳是佩玉上的挂绳。炎朝佩玉有等级之分:天子佩白玉而以墨绳组系,公侯佩山玄玉而以红绳穿系,大夫佩水苍玉而以纯绳穿挂。所以,遗失这根红绳之人定是公侯。碰巧近日全长安只有长沙王曾定制过这种红色挂绳,想来是旧挂绳烧毁,为了掩人耳目,迫不及待系上了新挂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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