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话落,众人好奇地看向长沙王腰间的挂绳,果见那挂绳色泽亮丽,不像是旧物。
“冬至那夜大约是这样的情形。”江玄之当场推断起来,“长沙王跟踪燕王至药铺,却不知世子尾随在身后。长沙王见药铺起火,依照计划去隔壁油坊纵火,一时大意掉落了佩玉,正想返回去捡,世子却先他一步捡起玉佩,并携着他逃离火海,但油坊炸开的威力太盛,身手敏捷的世子也烧伤了。”
“大约?听闻江御史擅长推理破案,怎么全是主观猜测想象吗?”郭百年不服道。
“这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合理的推测。世子若有疑问,大可与玄之辩驳。”
郭百年从席间走了出来:“先前你说,燕王错手杀死任掌柜,临时起意放火烧药铺,可此刻又言,父王依照计划去隔壁油坊纵火,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似是早料到郭百年会质疑,江玄之有条不紊道:“于燕王而言,一切事件都是意外,但于长沙王而言,一切都是预谋。因为,任掌柜之妻方氏就是一颗棋子。”
燕王震惊地仰起头:“你说什么?方氏是一颗棋子?”
寻梦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难道方氏是长沙王特意为燕王安排的一颗棋子?
刘贤易狠狠剜了燕王一眼,又一个识人不明的儿子,中了旁人的圈套却毫无所察。想他刘贤易也算文武双全,为何膝下儿子一个个如此不成器?
“传闻燕王爱美人,尤爱美貌妇人,长沙王便寻到了方氏这个美人,坦言可助她攀上燕王。方氏自恃美貌,有心攀龙附凤,自然求之不得。她对任掌柜虽有夫妻情意,但终究抵不过权势诱惑,自知任掌柜因迷恋她而不肯和离,便早存了杀害之心。”
寻梦哑然,她早就觉得方氏那女人彪悍,没想到还这般狠毒。
那端,江玄之继续道:“冬至那夜,她故意设计任掌柜去而复返,引发燕王与其相争,若燕王斗不过任掌柜,她自己便会出手,事后毁尸灭迹也在计划中。”
“难怪当时任掌柜意外撞死,方氏那么镇定地劝孤放火……”燕王终于意识到被设计陷害,狠狠骂道,“这个毒妇!竟如此算计于孤!”
寻梦:“……”
这个五哥也是异类,不追究罪魁祸首长沙王,反倒如此痛恨方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
江玄之道:“方氏的计划长沙王全盘知悉,趁着药铺火起去油坊纵火,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在旁边看戏的卫光推波助澜道:“目的呢?长沙王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想来有不为人知的缘由吧?”
长沙王的眉目一如初时,平静如水,宠辱不惊,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解。
江玄之先是瞥了卫光一眼,继而端看长沙王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到郭百年身上,笃定道:“缘由便是长沙国世子。”
殿中看客一阵疑惑,聪明的在暗自猜测,迟钝的在窃窃私语。寻梦也想凑热闹与旁桌闲聊两句,一对上刘晞那复杂又怪异的眼神,什么话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江玄之缓缓说道:“十七年前,群雄争夺长沙国,长沙王怕长沙国覆灭,殃及尚在襁褓中的世子,便连夜将世子送出长沙国,岂料世子遭人劫持,失去踪迹。直到三个月前,长沙王与世子重逢,得知当年正是陛下派人劫持世子,才导致世子失去踪影。”
殿内又是一阵细碎的动静。
寻梦一阵唏嘘,没想到郭百年与长沙王分离十七年,竟然是她父皇一手造成的。郭百年的情况与她不同,她好歹有阿母和外祖父,但郭百年养父母早亡,十数年来算是尝尽人间冷暖。
当初长沙王请旨册封长沙国世子,刘贤易便记起那桩往事,但他记得下属回报那孩童遭人抢夺,身死乱局之中,为何如今又好端端冒出来了?那件事他自觉理亏,事过境迁,也不愿多加追究,当即下诏书册封长沙国世子,没想到事情终究是没有过去。
望着一脸和善的长沙王,刘贤易摸不准他的心思,出言解释道:“当年,朕确实派人劫持世子,但朕只想早日结束战事,并无伤害世子之心……”
“梁王身死,陛下可觉得心痛?”
长沙王终于开口,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叫刘贤易无言反驳。即便身居高位,终究是凡人,终究有七情六欲,亲子殒命岂会不心痛?
长沙王平静而理智道:“陛下儿子众多,死了长子尚且痛心不已,可臣唯有一子,尚在襁褓中便因战祸而下落不明,杳无音讯,陛下让臣情何以堪?又让臣如何面对亡妻?”
十七年来,他始终活在愧疚中,愧对独子,愧对亡妻,派人四处打探下落不明的独子。他不知独子流落何方,只好天南地北地寻找,犹如大海捞针般茫茫无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次从希望到失望,渐渐地,寻找成为一种习惯,他仿佛预见一声寻觅不得,却从未想过放弃。
“是朕,对不住你。”刘贤易难得歉疚道。
郭百年走到长沙王身边,安抚般唤了一声:“父王。”
长沙王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所幸上天垂怜,让臣寻回失散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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