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见他埋头读书,毫无搭理她的意向,颇不客气地坐到桌案的对面。谁知坐得太用力,摔伤的臀部一阵麻麻地痛,她惊叫一声,本能地提起臀部,僵硬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江玄之又是轻轻一瞥,漫不经心道:“摔得很严重?”
寻梦的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严不严重,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下来,能不严重吗?
“说话中气这般足,再摔一次也无妨。”江玄之头也不抬,平静地评论道。
“……”寻梦还未及争辩,又被他打断了:“你要的东西在那边的桌案上。”
寻梦朝后方看去,只见角落里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熟悉的布包,正是自己遗失的那个。她欣喜地跑过去,拆开布包翻了翻,没有找到最重要的举荐凭证。
不待她询问,江玄之慢悠悠开口了:“你的举荐凭证,我已经替你递上去了,但近日宫中无空职,恐怕你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寻梦目露失望,这一等,不知道会耗时多久。她道了一声谢,却迟迟不走,踌躇道:“郭百年他……”
她斟酌字句,不知该怎么问最妥当。
江玄之放下竹简,一双幽深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心底惶惶不安,才缓缓说道:“他们在山崖底,寻到一具尸体。”
寻梦踉跄后退了两步,所有的幻想在此刻破碎,睁着红红的眼:“他真的死了!”
“我何曾说过,尸体是郭百年?”江玄之来了个大喘气。
寻梦心潮起落,满脸疑惑。
不等她开口问,江玄之继续道:“官差搜寻了这些天,将山崖底翻了个遍,没有寻到他的尸体,唯一的可能是:他逃脱了。”
“怎么可能?那么高的山崖,怎么可能生还?”寻梦不敢相信。
“山崖高又如何?没瞧见崖缝那么多树枝吗?以郭百年的身手,那些树枝足以助他逃脱。”
“可是,他重伤在身,怕是……”郭百年的身手确实不错,但他重伤在身,恐怕心力不足。寻梦忽然想起山中多豺狼虎豹,问道:“会不会被豺狼虎豹叼走了?”
“……”江玄之暗暗佩服她的联想力,“你是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
“当然是活着!”寻梦不假思索地回答。
江玄之扬了扬眉:“且不论他是生是死。我问你,当日他拉着你跑之时,是慌不择路,还是目的明确?”
寻梦凝神想了想,当日他们慌乱地逃跑,可过程中并不曾被围堵,也不曾调换方向。如今细细想来,她不由惊得微微张口,但终究没有说出答案。
江玄之何等聪慧,从她的表情中获悉了答案:“他常年待在山林,熟悉那里的地形,岂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还活着,而那具尸体正是他布下的。”
“你是说,他故意布下一具尸体,让你们以为他死了?”
“正是。”江玄之继续说道,“他深知这盗贼的身份是个隐患,迟早会有杀身之祸,所以早早留了这样一条退路。”
他说得这般透彻明白,叫寻梦不信也信了。她眉眼染上喜色,又担忧地问道:“你终究要抓他归案?”
江玄之微微一怔,目光深沉而悠远,恍如喃喃自语:“官与盗,注定是对立的。”
郭百年是个人才,几番交手让他生出惜才之心,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其位谋其政,寻梦也不好多言,郑重地道了谢:“多谢江御史告知我这个讯息。”
无论如何,郭百年未死,总是一件喜事,但愿他不要再掀风波了。
她抱着布包,还未踏出居室,身后传来江玄之清润的声音:“若宫中一直无空职,你还要待在长安,遥遥无期地等下去吗?”
她怔住了,这个问题她不曾考虑过。她之所以会来长安,是因为外祖父无意间透露了柏梁台之事。她信誓旦旦地允诺外祖父,改岁之时一定会带着药回去,而这些事母亲并不知晓。
“御史府尚有少史之职空缺,你若是有意,可以暂时任之。”
寻梦怪异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般,一向淡漠的江玄之,竟然这般热心了?嘴里嘀咕着:“今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向来东升西落,不会改变。”江玄之卷起桌案上的竹简,状似不经意道,“那日你挡在我身前,这番情意,我自当还你。”
他素来不喜欢欠别人,该还的总要还的。
寻梦眼珠微动,脑子快速转了起来,她何时挡在他身前了?良久才想起山林之事。天地为证,她只是一时冲动,不想郭百年枉造杀戮,与江玄之似乎关系不大。没想到他竟然会错意了?
她忽然趴到他的案前,贼兮兮道:“你当真要谢我?”
“恩?”江玄之扯了扯唇,“你有何求,不妨直言。”
他拿起卷好的竹简,走向边缘的桌案。
“我想知道铸币案的来龙去脉。”江玄之不像多嘴之人,若不趁此良机询问,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晓铸币案的始末。这些谜团藏在她心里,总叫她不停地联想,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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