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管事顾全年近三十,举止稳重,朝江玄之恭敬一拜:“江御史,夫人病重,太守请您过府一趟。”
寻梦疑惑道:“夫人病重为何不去请医工,却来请江御史?”
江玄之轻轻瞥了寻梦一眼,那神情好似又在说她“蠢”了。显然,太守夫人的病症极为棘手,医工也无计可施。
顾全连忙解释道:“素闻江御史精通医理,师妹更是杏林圣手,是以,前来相请。”
江玄之问道:“夫人患的是何病症?”
顾全答:“厌食症。”
顾名思义,厌食症就是厌恶食物。寻梦恍然想起那日偷听到的话:夫人不是不吃,而是吃不下……仿佛了解那种一种怎样的病症了。
“厌食症?”江玄之微微蹙眉,这可是不治之症。莫说是他,便是他的师妹崔妙晗在此,也未必能医治好,但人家一番诚意寻上门来,他自然不好推辞。
一场秋雨过后,太守府的秋意更浓了。花圃里的菊花枯萎凋零,老槐树的叶子所剩无几,地上堆了一层薄黄的枯叶。
还未入正厅,韩岱脚底生风般迎了上来,拱手道:“江御史。”
“韩太守。”江玄之回礼,身后的寻梦也跟着回了一礼。
韩岱也不拐弯抹角,急急将人引向了内院。
百花凋零的庭院里,女人静静立在一棵槐树下,素青色绣花曲裾勾勒出她瘦弱的身躯,那纤细的腰如碗口般大,真正的不盈一握,她的侧脸瘦削无肉,隐隐可见骨骼的轮廓,她真是瘦,瘦得如纸片一般,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
“夫人。”韩岱轻轻唤道,语气轻柔而怜惜。
韩夫人缓缓转了过来,那张脸是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淡如雪,下巴尖锐如刀,而那双眼藏着淡淡的愁绪,温婉又悲伤,让人不忍去看。
“夫人怎么出来了?”韩岱扶住她,动作流畅而自然,显然形成了习惯。
“屋里闷。”韩夫人的气息有些弱。
韩岱扶着夫人向屋内走去,路过江玄之身边,歉意地安抚道:“请江御史稍待。”
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韩夫人了无生趣,不愿看病诊治,韩岱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寻梦耳力佳,听了个大概,小声道:“敢情这韩太守是瞒着夫人将你请来的。”
江玄之长身玉立,言语平和:“或许你是对的,他们很恩爱。”
不多时,韩岱迎了出来,显然他已经说服了自家夫人,殷切地将江玄之请了进去。
室内的光线微暗,一张镂空雕花屏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而屏风后,韩夫人斜靠在床榻上,若隐若现。
江玄之上前搭脉,手指刚触及那纤细的手腕,便觉一硌,韩夫人的厌食症怕是日子久了,已经是骨瘦如柴了。他细细听了听脉,又端看了她的脸色,见她气若游丝地靠在那里,便没有多言,反而向韩太守问了些日常的问题。
江玄之问:“夫人病了多久了?”
韩岱满面愁容:“夫人已经多年未食荤腥,近来更是连素菜也咽不下去。”
江玄之又问:“夫人可曾受到过刺激?”
韩岱微怔,长长一叹,断断续续道:“或许,她父母的死……痛失怙恃,一时难免……”
他并无深谈的意向,江玄之也不好追问,但看他惆怅叹息,便知韩夫人这厌食症是由心病引起。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知她的心病为何,也不是她的解铃人,自然无法对症下药,但他仍然提笔开了一张调理的药方。
韩岱接过药方,忍不住问道:“这药……有用吗?”
江玄之轻缓道:“夫人若能坚持服用,自然是有用的,但这药主调理,若真要完全医治好,只怕还得夫人自己放开心怀,接纳这人间五味。”
韩岱明白他话中深意,好一阵千恩万谢,这才让顾全送他们离开。
顾全引着他们出府,行至回廊的转弯处,一个粉色碎花着装的女子匆匆走来,她低着头,手中端着托盘,一个不留神与顾全撞个满怀。
女子手中的托盘被迫扬起,连带着盘中的碗飞起,眼看着那碗就要落地,顾全一个弯腰,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女子长长松了口气,满脸的惊惶淡了下去。
寻梦记得这女子,正是宴饮那夜训斥人的粉衣女子。
顾全将那碗放回托盘,呵斥道:“桃红,你老是莽莽撞撞的,冲撞了上卿怎么办?”
桃红立即告罪:“顾管事恕罪,可这是夫人要的东西,若是晚了……”
她说话急切,眼中似有恐慌。
寻梦看她的反应,总觉得怪怪的,一时又分不清哪里怪,一直冷眼旁观的江玄之善解人意道:“左右无事,顾管事莫要过分苛责了。”
顾全闻言,从善如流地让她走了,转头又赔礼道歉:“二位受惊了。”
刚出太守府,寻梦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侍女桃红有点奇怪?”
江玄之走在前头,随口问道:“哪里奇怪?”
“夫人要的东西,若是晚了……”寻梦品味着那句话,喃喃地分析着,“若是晚了又能如何?夫人还能吃了她不成?夫人那么瘦弱,顶多责备几句罢了,哪里用得着那般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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