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观音_那云千【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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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酒

  自红香园出来,三人竟一路无话。

  全尔同脑中自是有一团麻线,千头万绪,才理还乱。他隐隐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对,却有拎不清楚。更让他困惑的是罗砚与斛律北河的神色。斛律北河是出了名的冷面公子也就罢了,罗砚竟也一改常态,没有了往日里那种懒洋洋无挂碍的笑模样。虽然他嘴角还是翘得老高,但是全尔同能看出来,这压根就不是笑,连皮笑肉不笑都算不上。

  到了方井巷口,全尔同朝西回家。罗砚朝东,斛律北河理应朝南。然而这个沉默的紫衣少年竟一路跟着罗砚到了罗府。

  罗砚也默默无语,只带着他走进书房。剔亮银灯,照出满架诗书和两个被拖得老长的对峙人影。

  “巧得很,前两天我才得了一坛陈酿,就藏在架子下面。”到底还是罗砚打破了沉默,走到书架边,伸手从插着几幅卷轴的蓝釉大肚元宝釜中捞出一只黑陶小坛。一揭开坛口的泥封,诱人的酒香就四溢出来。原本覆在坛上的红布被随意丢在几上,竟是满室清冷里唯一温暖的颜色。

  斛律北河冷冷地看着罗砚满书架翻藏起来的酒杯,终于说话了:“青兰的案子,罗兄真的不与全兄说明白了?”

  罗砚正拿着本《毛诗正义》的手微微一颤,顿了顿继续自顾自唠叨道:“我记得明明是藏在这书套后面的,怎么就找不见了?”乒乒乓乓翻了一阵,好容易翻出两只黄质黑边的角杯,笑笑道:“如今世人都重金玉之器,哪里知道用这倒透通天杯喝酒的妙处。”

  通天者,犀也。犀角黑色为本,黄色为正透,黄质带黑边的为倒透,是犀角中贵重的一种。所谓犀辟尘埃玉辟寒,用犀角饮酒据说有辟浮渣、澄酒色,蓄真香的妙处,更有防毒解毒的作用。

  斛律北河看着他将酒缓缓注入杯中,忽然哼了一声:“罗兄确实用得着这角杯。那香灰里的余毒,只怕也不好消受罢?”

  罗砚将酒坛放下,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你不过。”

  “你又是反复问窗子怎么开着,又是跑去刮香灰,再加上窗户上被青兰抓破的那一点,傻子才想不到。”斛律北河说罢忽然怒其不争地一跺脚,“偏那全兄就真的是个傻子!”

  “也怪不得他。我进屋见到窗户敞开只是觉得奇怪,虽有疑心和薰香有关却到底没有证据。多亏你验出指甲里那一小片白纸,才教我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罗砚长叹一声,模样倒像恨不得自己没有想明白似的。

  斛律北河看着他:“现在证据确凿,恭喜罗兄大可以踢开那姓全的傻子独揽功劳了。”

  “斛律贤弟——”罗砚急切叫了一声,转而又沉默摇头,嘴角一抹苦笑竟是无比无奈。

  “难道不是么?”斛律北河捏起右拳,朝黄梨木的桌上重重一砸,“你明明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诓全兄看紧华安?你明明知道不是华安——”

  “至少,这样他会无事。”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罗砚终于艰涩出声,“聪明如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两起案子的背后……并不简单。”

  “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斛律北河冷哼一声,“我只知道你是怕了。我还知道,那背后的人定然会被冤魂缠身,日日夜夜不得安歇。”

  罗砚继续苦笑:“只怕我才是日日夜夜不得安歇的那个……”忽然双目炯炯,恳切地望向斛律北河,“若我说这事我自有计较,贤弟你可相信?”

  斛律北河愣了愣:“罗兄是想以大理寺名义发落此案?”再看罗砚充满无奈的眼神,终于了悟。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刚才那把热血少年的火气也熄了,只是淡淡说道:“无论怎样,我都敬你曾是一位心地宽慈,仗义任侠的好哥哥。”

  罗砚眼中神采尽灭,情知他是不愿再信自己。呆站了一会儿,伸手继续将桌上角杯注满。忽尔低低问道:“想来之前那件事情,贤弟心中已有了决断?”

  这次斛律北河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今夜。”

  罗砚将一只角杯朝他面前一送。杯中酒液微荡,色泽黯碧,果然一点浮渣都没有。他郑重其事地用双手端起角杯,朝斛律北河敬了一敬。

  “此酒名唤柳青。三十年以上的陈酿颜色会有淡青转为老绿,初入口时能教人辣出眼泪,后劲又最是悠长。一口落肚,舌尖只怕都要麻上三日,因此又名阳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眼下知己的挥别,日后怀人的滋味,都在这一杯中饮尽了。

  罗砚靠着桌子,支手扶额呆坐了许久。连斛律北河是几时告辞走人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桌上两只角杯都空了。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跌跌撞撞骑着竹马,歪歪扭扭舞着木剑的小兄弟,再也不会同自己去曲江畔,流花亭痛痛快快畅饮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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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尔同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圈,辰时未至就扣响了罗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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