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衡初为人父,自是对他喜爱有加。他又十分聪明,素日里教上几句诗词,便很快就能吟诵。齐玉衡常爱抱着他放于膝上,父子二人逗趣说话。
他儒雅温润,对待孩子又十分有耐心。这小哥儿虽是庶子,却并不怕父亲,反倒是和他十分亲厚。
这日父子二人正在书房嬉闹,玩累了的小家伙躺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便呼呼睡去。红润小嘴张张合合,时不时吐着泡泡,齐玉衡看着心qíng大好,自rǔ母手中取了手帕给儿子擦拭。也不让rǔ母抱走,生怕一动会将孩子惊醒,只小心抱着,任由他睡。
孩子红润小脸,粉雕玉琢像极了他小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和香梨生的极像,更是和花如瑾的前生十分相像。
齐玉衡看着,只觉心中酸涩。若非是那场事故,此刻他们的孩儿许是已经长成翩翩少年,或许眉眼之间更像母亲呢。
正想着,却听见细碎脚步声响起。伴着一阵珠帘相碰的清脆响声,文惜玉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看眼前父慈子孝的画面,便蹙起了柳眉,对着一旁rǔ母喝道,“怎么让哥儿睡在姑爷身上,不过是个小小庶子,却也拿的这般大的架子,香梨真是越发没了规矩!”
声音极大,又尖锐刺耳。小娃娃在父亲怀里不安的扭动,莺莺哭了两声。
齐玉衡玉面涨红,瞪了文惜玉一眼,忙伸开手臂轻轻拍着儿子,哄着他又安稳入睡后。将双手cha过孩子腋下抱起,小心翼翼递给rǔ母。吩咐她将孩子抱进内阁歇息,温润有礼却十分疏离看向文惜玉问道,“你今日不说要去安平侯府上走动?”
文惜玉嘟着嘴,不高兴。“我身子懒怠动弹,你都不关心我,只知道哄你儿子!”
齐玉衡qiáng压住方才的怒火,柔声道,“可请太医瞧了?”
文惜玉点头,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上前挽住了齐玉衡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贴上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衡哥,我有喜了,你要做爹爹了!”
齐玉衡闻言,却是浑身一颤,有些痴然的看着文惜玉。
记忆深处,一个软糯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衡哥,我有身子了,你要做爹爹了。”
那是多年前罗诗诗的声音,她处处知道自己有孕时,娇羞多余喜悦。而齐玉衡却是欢喜雀跃,当即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又是去轻轻抚摸肚子,又是询问她想吃什么。那时候听到妻子有孕消息时的心qíng,和现在完全不同。
天知道,他是多么小心,多么不想和文惜玉有孩子。
文惜玉哪知道齐玉衡心中所想。“衡哥,你高兴痴了吗?”
齐玉衡回神,笑着点头,扶着她坐下。“既有了身子,就不要乱走动,莫要像上次一样滑了胎才好。”
一提上一次,文惜玉所有的好心qíng统统没有了。
两人免不得又吵了一架。
香梨听说花如瑾要出嫁了,便亲自送了绣麒麟送子的荷包来,算是给花如瑾添装。
主仆二人许久未见,一gān姊妹们也是久别重逢,自然是热闹了一天。花如瑾又出钱置办了一桌酒席,请屋里的丫头、婆子并素日里相jiāo极好的仆人们都来吃酒。自己则早早的退了席,在屋里休息。
听香梨今日回来所说,那齐玉衡和文惜玉过的却是相敬如宾,与同她前世相比,不过是少了些花前月下,对饮双酌罢了。
又见香梨提及齐玉衡时候的态度,却也能察觉她却已对他动心。
齐玉衡对人向来温润有礼,又体贴周到。纵然是自己,今世初见时,岂不也是险些坠入其温柔深邃双眸之中无法自拔吗?
她很想告诉香梨,他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可这话,却是无从说起。
酒席散后,香梨微醺,瓷白小脸上山上一丝红晕。她来给花如瑾道别,两人又留下说话。
酒后的香梨,似乎比清醒时多了几分惆怅。如瑾便追问,“齐大人待你可好,那文家小姐可有为难你?”
香梨摇头,“她虽有心为难,可老爷都未奴婢挡着,倒也不妨事。且现下我又暾哥儿傍身,只求安稳度日便是。”然而语气之中,却满是怅然。“曾经奴婢听的坊间谣言,说老爷曾有过妻室,后因攀附隆昌侯府而对妻子痛下毒手。原本奴婢并不相信的,可……”
“可什么?”花如瑾心跳如鼓,有些紧张的盯着香梨。
“可……自我侍候他时起,却是听得他夜里唤过旁人名字。声声诗诗叫的人揪心。又几次见他偷偷在祠堂里供了一个没有刻字的排位,奴婢若是没猜错,那该是他梦中所唤女子的灵位。”
花如瑾的眉头紧紧蹙起,有些摸不着头脑。那齐玉衡今次,是在忏悔了吗?
可她和腹中孩儿已经惨死,难道他忏悔,他们母子就能重新返还人间吗?这债,总是要他还的。
☆、第五章 故人
此时已至盛夏,京城地处北方,自是燥热难安。
蜜桃按份例去领了冰块回来在屋内四角放置,可依然不能缓解屋内的燥热。
花如瑾盖着金丝绣大朵朵牡丹薄衾,睡在垂了粉红纱帐的梨木月dòng式门罩架子chuáng上,因为闷热而不停翻身。
红菱站在一旁,见此,招手叫昏昏yù睡的蜜桃上前一左一右,将那粉红幔帘拉了起来,挂在金丝雀勾上,又取了放在一旁黑漆描金嵌银螺钿龙纹柜子上放的仕女团扇,轻轻为花如瑾打着。
花如瑾睡梦之中,眉头紧蹙,许是感受到些许凉风,眉心渐渐舒展。
因她还在午睡,是以屋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可睡眠极轻的花如瑾,还是因为风力的微微家中而悠悠转醒。
抬眸处,见红菱汗浸的额头上,细碎的刘海服服帖帖贴在额前,自己已经十分难熬,却还恪职尽守的为自己执着扇子,不禁有些动容。
伸出葱白玉手,将绣牡丹薄衾自身上掀开,起身,对红菱道,“将咱们屋子里的冰块子都搬到祖母屋子里吧,她那屋子大,通风好,冰块的份例最多,最是凉慡不过了。现下加上咱们屋的,岂不更好?”
红菱擦了擦额头汗水,连连点头,蜜桃更是欢喜雀跃。一时间有丫头捧来盆盂,帕子,来给花如瑾净面,梳洗。
而后。又有丫头捧着六个撑着冰块子的铜盆鱼贯而出,去往老太太所在的荣寿堂方向走去。
此刻虽已是未正。太阳虽已经不再天空正中,可却依然十分炎热。蜜桃手执一把彩绘油纸伞。跟在花如瑾身后,尽力将手臂前伸,用以遮挡花如瑾头上的烈日。
可即便如此,花如瑾还是被晒的头晕眼花,燥热不安。
一行人到了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老太太午睡还未起身。孔妈妈领着人。轻手轻脚的将东西都放下,又引着花如瑾去次间坐了。
掀帘子入内时,里面正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见花如瑾进门,便将受伤青瓷茶杯放下。恭敬起身,颔首,唤了一声“表妹”。
那少年倾长身姿,眉目如画,谈吐儒雅。花如瑾先是一愣,继而听得那人唤自己表妹,方才知道,原竟然是自己的表哥李贺。
几年未见,那本就眉目清秀的少年,也发的俊逸非凡。
花如瑾有些愣怔。一是因为多时未见,对其巨大的变化感到惊讶,二来是差异于他怎会此刻出现在老太太房里。
这几年来,虽然他与花之桐一起读书,也和花之横和江云赫有所jiāo集,但却并未踏足过花府内宅。
一来,老太太是觉得他与花如瑾为表亲,又曾闹过有婚约的闹剧,若是出现在内宅对花如瑾的清誉有所损坏。二来。以李贺的xing子和执拗劲儿,时日久了,也怕花如瑾对他有什么想法。
毕竟深宅之中的闺秀,未曾见过多少外男,朝夕相处下来,很容易便会日久生qíng。
花老太太甚为赏识李贺为人,但却对其身世十分瞧不上眼。
且不说他是出身布衣,纵然是家底殷实,有那样泼皮无赖的母亲也断是不行的。
是以老太太必须让一切可能萌生的qíng愫要在摇篮中被扼杀。
李贺许久未见花如瑾,却也觉得本还是粉雕玉琢小娃娃一样的表妹,似是在一夜之间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且不说她样貌如何出众,光说这通身大家嫡出的气派,便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他微微错开身子,将自己方才所坐的位子让了出来,要花如瑾上座,他则往后退了一步,挨着花如瑾在另一个中躺椅上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紫檀木雕花小机,这会儿丫鬟已经换了新茶给两人换上。
花如瑾因是许久未见李贺,不知道他的近况,不知如何开口。
而李贺见花如瑾却也觉得莫名尴尬。
两人默默饮茶,许久未见花老太太出来。花如瑾忽而想起,表哥今日中举,许是来找花奕疏通疏通,要领个好职位。
便抿了一口茶,问道,“表哥今次中举,妹妹来未来得及恭贺。可不知,哥哥可领了什么差事?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李贺拖着茶盅,修长手指轻轻刮着茶碗。“虽是上榜,可名次却不靠前。也只是徒有个虚名罢了。若说差事,恐是遥遥无期。”说着目光自花如瑾白嫩jīng致的脸上转了一圈,垂眸道,“如儿不日即将大婚,表哥不才未能备上厚礼。”
他本就声音低沉温润,此刻因羞愧而压的极低。让人听着,便莫名觉得揪心。
花如瑾扯扯嘴角,笑道,“表哥这话,岂不外道?难不成我成亲,便是惦记着表哥的礼不成?只求表哥在我成亲那日,能去喝上一杯喜酒,便也罢了。”
说着又凑趣笑道,“表哥不知道,那徐世子是个武痴,可我却听说他文学造诣不深。幼时因读书,不少挨襄阳侯的责罚呢。三姐姐成亲时,三姐夫才qíng了得,却武功不济,当时为了拦他堂哥可没少出力。这次,换做是个武功了得,才学不济的。表哥可要出力,好好为难为难他。”
花如瑾眉飞色舞,声音愉悦,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生气。
李贺看着她这个样子,也被她的qíng绪感染,没来由的开心起来。
便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哪里有未出嫁,便想着如何为难夫婿的?”
花如瑾缩了脖子,揉了揉自己被点的额头,嘟嘴道,“我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家的兄弟们出出风头,这次堂哥许是不能来参加婚宴,到时候武学上哪里有人是容卿的对手。若不要他在诗词歌赋方面吃吃亏,岂不是要人家笑话咱们花家男人都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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