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便继续装老实。
陆允明给程平倒一杯酒,程平立刻做惶恐状。
陆允明静静地看她一眼,程平觉得这一眼如有实质,刺得自己惺惺作态的壳子哗啦啦粉碎,不由得摸摸鼻子,讪讪的,低下头。
陆允明嘴角微翘,“喝两口,暖暖身子。”
程平松口气,“是。”果真端起杯子,小小喝了一口,这时的酒度数低,一般人,喝三五杯没什么要紧的。
对着陌生的帅哥吃饭,那是艳遇,对着陌生的主考吃饭,那是受罪。
程平满脑子搜话题,这要是对着周通,俩人唠唠家常,若是对着杨华,就可以聊八卦,若是别的士子,可以胡扯点风物典故,但对着眼前这位,家常,不适合唠,八卦,不敢聊,风物典故——怕说错了。
程平转念又一想,对方对着自己一个乡下小子吃饭,也挺郁闷的,风月管弦,诗词歌赋,士族风尚……哪个都聊不起来。
看着程平微垂的脑袋和无意识画圈的手指,陆允明眼中笑意更多了些,嘴上的话题却很严肃,“赵原也是晏河县人?”
“是。”程平微怔,抬眼,恰与陆允明的目光对上,忙垂目答道。
“怎么?替赵原委屈?”陆允明呷口酒,淡然地问。
程平正待找点两面光的词糊弄过去,却听陆允明道,“说实话无妨。”
又沉吟了片刻,程平轻声道:“陆侍郎与我等便如鸿鹄之于燕雀,燕雀固然不知鸿鹄之志,鸿鹄也无法体会燕雀的艰难。”
陆允明夹了一块鱼鲊放在程平的碗里,神色不变地说:“哦?说说,燕雀有什么艰难。”
既然已经开了头,程平干脆把赵原的身世说了。
陆允明的神色也肃穆起来,等程平说完,点点头,“其情确实可悯——”
程平跟程大伯说话习惯了,一听这就是要转折。
果然,“但赵原确是不适合为官。”
程平叉手,“请侍郎赐教。”
“勾践、孙膑、刘邦、韩信……‘政’之一字,从来不是直心直肠、不能忍耐、不知变通之人写的。”
程平哑然。
陆允明突然轻笑道:“从这点说,你倒是合适。”
程平抿抿嘴,这是说我奸猾吗?
陆允明看程平一双总是弯着的月牙眼严肃地垂着,不由得又笑了。
“若是府试不中,你有什么打算?”
程平心里打个突,所以我被黜落了?
陆允明自顾自地吃菜,全不管程平脸色风云变幻。
“大约还是回乡读书,明年再考吧。”程平故作云淡风轻地说。
“嗯,努力吧,少年。”
陪着陆主考吃了一顿虽没吃几口,但肯定堵在胃里不消化的饭,程平终于可以在门口对他叉手行礼作别了。
雪夜中,陆允明举着青色纸伞,回头对程平粲然一笑:“别担心,我说的是‘若是’。”
程平咬咬嘴唇,绷出个假笑:“多谢,侍郎好走。”
第12章 府试第三榜
程平让陆允明这么虚虚实实的一敲打,心里不确定起来。
本来分析着,以周望川庶族出身、明经及第、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背景,第一道策问题,自己答得即便不是完全合他的意,至少也没触他的霉头,后两道又是精心准备的答案,心里还是有点底的。如今听陆允明这么一说,心里敲起鼓来,当时周刺史态度咄咄,确实不像对自己满意的样子……
程平举着伞,踏着薄雪,一边在心里“左右互搏”,一边慢慢地往回走。
街上一片幽静,屋舍灯火点点,两耳时闻犬吠,有点像前世奶奶家所在的乡村。当时哪会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穿越回唐朝,前途渺渺,道路艰辛,在这风雪夜里踽踽独行?
回到旅社,还没进门,先听见堂内笑语喧哗。程平一笑,想来是拜佛求中的考生们回来了。收了伞,掀开门帘,温暖之气扑到身上,程平不禁打个颤。
“悦安——”周通先看见程平,笑着冲她招手。
大堂里面聚了些拜佛回来的士子,正在吃饭。
程平走过去与众人行礼,又笑问:“拜菩萨拜得可好?”
周通笑道:“好,南山寺做的好素斋,可惜你没去。”
程平哑然失笑,感情真是郊区一日游,连吃带玩。
“不只做的好素斋,还求的好签呢。先达也替你求了签。”一个容长脸丘县的士子笑道。这个士子考试时就坐在程平前面,却始终未通姓名,这是第一次说上话,但他这看好戏的神色……
程平看周通:“果真吗?先谢谢先达兄了。”
周通抓抓头,尴尬笑道:“有什么值当一谢的,抽签这种事不过是个游戏。”
程平猜,大约帮自己求的签不大好,故而周通才这么说。
杨华打圆场:“你这是出去了?一起吃一杯水酒,暖一暖吧。”
容长脸士子唇边带笑,低头饮一口酒。
程平笑道:“适才已经吃过了,晕得很,我还是去躺躺吧。”又与众人团团地作揖道了别,程平回去自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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