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程平挂下脸来,兆头也实在不好,莫非真的会被黜落吗?不能抑制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大伯、伯母、婶母的脸……活着真特码不容易啊!程平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帐子顶,装死。
前世读亦舒,她小说中的人物偶尔会说或许一觉不醒并不是坏事,程平那时候觉得太夸张,现在却有些同感,又疑惑,若果真死了,会不会“死回去”?
丧了一会子,程平爬起来,毛着头发,趿拉着鞋,拿上盆子去打热水。一开门,恰对上举手敲门的杨华。
两人都怔住,又都笑了。
“你这是——有事?”程平先道。
杨华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没事,吃多了消食。真该听你的,那南山寺不去也罢,俗气得很。”
这是要来安慰自己?没想到杨华竟然是这般一个暖男,程平有些揶揄地咧嘴笑道,“多谢你啦,含英。”
杨华也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多余,又轻咳一声,“早点睡吧”,逃也似的走了。
程平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起来。
到地上的小雪化没时,忐忑不安的士子们终于等来了府试终榜。
就连程平这平时装得云淡风轻的,都紧张得心砰砰跳,周通则一个劲地念叨“估计是完了,完了就完了……”程平一个头让他“完”得两个大。杨华早安排了两个僮仆去贴榜的地方守着,自己却一张俊脸绷着,并不说话。
“郎君,郎君,中了!”仆人从人群中挤出,高声喊。
杨华快走两步,“快说!”
“郎君第八名,周郎君第十名,程郎君——”
程平一口气提起。
“第一名!”
程平瞪大眼睛,第,第一名?我?
杨华先笑了,“恭喜悦安。”
周通则完全像做梦,揪住那仆人:“你没看错吧?”
仆人赔笑:“怎么会看错呢,我自小伺候我家郎君笔墨的。”
周通又看程平:“士子中有没有和我同名的?”
弄得程平都不好梦幻了,拍着他肩膀,笑道:“别说傻话了!”
另一边进士榜也贴出来了,杨华跟程平等道:“我去那边看看。”
熬到最后一场的人数毕竟不多,程平和周通看人稍微少点了,便亲自去看榜,有认识的便恭喜他们两个,程、周二人也或恭喜或安慰回去。
程平终于站在榜前,看到最上面自己的名字,突然有点感动怎么办?一侧头,周通虎目含泪,看程平看他,拿袖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悦安,我们老周家这回是真的祖坟冒青烟了。”
程平让他招得眼中也有点湿,却又弯起眉眼笑道:“还是好大一股青烟呢。”
两人正在这感动着自己,却听旁边一位士子问:“你便是那头一名的程悦安?”
程平扭头,一位白白净净的锦衣士子,后面跟着几名仆从。
这位,杨华曾指给她看过,帖经和墨义都位列前三,出身齐州韩氏的士族子弟,如今榜上第二名的便是。
程平行礼笑道:“某正是程平。”
韩峻用眼睛从头到脚扫一遍程平,微微一笑,“原来程郎君是这般人物,幸会。”
程平没大与士族子弟打过交道,只觉得对方这一眼,配着说话时的口气,简直太——难以言表,这就是传说中贵族彬彬有礼的傲慢?
然而你还没法生气,程平只好不卑不亢地叉手:“幸会。”
对方并没继续说什么,对程平点点头,带着奴仆转身走了。
程平阿q附身,把刚才的小插曲视为羡慕嫉妒恨的个别现象,哼!爷就是比你考得好?不服?不服你也改不了名次!
想不到的是,一场谢恩宴把程平以为的个别现象弄成了普遍现象。
第13章 谢恩宴风波
州府试的谢恩宴与礼部试的谢恩宴一样,都是通过考试的士子们宴请主考、监考的宴席。虽说只有礼部试主考与及第者才能称座主和门生,但士子们对让自己通过州府试的使君自然也是感恩的,再往实际里说,与四品绯袍刺史打好关系,又有什么坏处呢?
然而本场谢恩宴却有点特殊,因为上首要坐的不只州府试主考周刺史,还有未来的主考陆侍郎,这就尴尬了……程平脑子里闪出一个瀑布汗的表情。
程平此时就觉出不当老大的好处来了——她虽然是明经第一,但前面还有进士科的第一名呢。
进士科第一名这位,名吴焕,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齐州吴氏嫡系子弟。吴氏是在全国都数得着数的郡望,可以上溯到汉末,是王谢一样的大士族,而且这位吴焕长的风流倜傥,样貌俊美,见之让人心折。
吴焕身边跟了一堆粉丝,不单同考的士族子弟唯他马首是瞻,便是一些明经的寒族士子也围绕在他周围,以认识“吴炳光”为荣。之前怼过程平的那位韩俊,还有容长脸那位,都是他的迷兄迷弟。
这位吴焕倒不像韩俊一样针对程平,甚至还赞了她两句“年少有为”“灵气天然”,程平也弯起眉眼应酬回去,吴焕是对非我族类的不上心,程平是自知不及人的假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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