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烁张开双臂,她垂眸上前,任他垂首瞧着纤白手指在他龙袍的丝绦之间游走翻飞,鼻尖萦绕酒香,他今晚未少饮酒。
将帝皇繁复外衫褪下,皇后就着宫人伺候了帝皇盥洗整顿,又要了醒酒的汤水来,复才径自拆卸妆容首饰。
待到都收拾妥帖,她转身前去,却见连烁盘膝闭目坐在榻边,想了想轻声道,“夜深了,皇上就寝罢?”
连烁睁眼,烛火中眉眼俊逸让人心惊,瞧她只颔首道,“朕睡外侧。”
她与他都只着素白中单,皇后任三千青丝散落在身后,立在榻前瞧着他提醒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他却淡淡打断,不甚在意道,“朕习惯了,在里侧反倒睡不踏实。”
钟离尔从前与他同榻而眠俱是睡在里侧,如今他这一句习惯了,倒教她心底迟疑一瞬——他所指是与她从前的习惯,还是在贵妃那里留下的习惯?
思及此处便无甚兴致再去深思深究,她只淡淡笑了笑,便从善如流。
宫人将殿内烛火灭了,一室朦胧清辉中,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钟离尔状似无意翻身,背对了连烁,方敢睁眼。
她想,这本该是他二人新婚之夜便有的旖旎,却迟了数月到来。
时间最是无情可怖,不过这些日子,再度与他同床共枕,一言一行俱得斟而酌之,却已忆不起前度是如何心境了。
她素来身子不好,畏寒得紧,从前最是贪恋他胸膛温暖,如今日思夜想他就在身侧,她却只顾小心。
皇后闭了闭眼,无不伤怀,难道后半生的夫妻,便要如此生疏地过么。
她听得出他的呼吸,知他还并未熟睡,咬了咬唇,蓦地翻身靠近他怀中,略支起身子将唇畔吻上他下颔。
连烁并没有推开她,她也只敢试探至此,他的手臂穿过空隙揽住她腰身,在湿冷月华中轻轻转首瞧她。
她夜间视物的本事一向不好,半清半楚地对上他双眸,在呼吸之中看不真切他究竟是如何神色。
未几,却感知到他靠近的温热呼吸,双唇覆上柔软清冷,她闭上眼,在心底长长喟叹一声。
情爱一事,原是如此,她骗不了自己的身心,在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所期盼,日日夜夜不过如此罢了。
黑暗之中二人似是忘记了今夕何夕,她与他纠缠一处,寻回久违的温存怀抱,那些故作的疏远与冰冷便瞬崩瓦解,荡然无存。
钟离尔微凉指尖抚上他的眉眼,绘着她熟悉的轮廓,她抬眸,吻上他的眉心,再向下,吻过他高挺的鼻尖,再到他薄情的唇。
待多一番深入纠缠,他却一把握紧了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有些许吃痛。他略偏过头去,贴着她的面颊哑声道,“夜深了,今日又饮了酒,明日早朝耽搁不得。”
她僵在那里,他的手掌感知得到,她跌落回床榻,跌落在他掌心。他便抽回手,只在她冰冷手臂上来回握了握,又给她盖了锦被,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如同哄孩童一般,轻声道,“睡罢。”
第34章 初雪喋
这一夜皇后却并不得安睡,月过中天,许是因着皇帝留宿,多日心头大石将将落下,又许是回宫时在风口立得久了,再许是多日来便存了心魔,梦里竟见那已被处死的婉婕妤披头散发,眼神怨毒无比,合拢了双手步步紧逼,凄厉索命道,“皇后娘娘泼天的权势,一声不响结果了臣妾贱命,臣妾泉下无伴,特来寻娘娘——!”
她瞧着她面目可怖,颈上头颅松松垮垮,似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只哑声道,“你不该来寻本宫,你那好情郎何在?难道你想要的,不该是共他一处么?”
婉婕妤却状似疯癫笑起来,同死前一般,一双眼盯紧了钟离尔,字句泣血道,“世间男儿都薄幸!莫说是他,皇上臣妾都不要,只愿来世不见罢!”
坤宁宫里蓦地点燃了满殿烛火,皇上命了宫人急传太医,不住唤榻上浑身发烫的皇后,皇后仍紧闭双眸,纤长羽睫堪堪渗出泪珠儿,不住痛苦呓语道:“何至如此……又何至如此……你做出这种事来,哪里只本宫容不得你?”
连烁蓦地愣在原地,皱眉看向皇后,半晌方执了她的手,在耳畔轻唤道,“尔尔,尔尔!你睁眼瞧瞧,是朕在这里!你莫怕,有朕在,她伤不了你!”
此言一出,皇后当真渐渐止了呓语,顿了片刻,皇上又唤,皇后方睁眼迷蒙瞧着他,只听他温声道,“你受了风寒,太医马上就到,瞧完了以后给你开了药,服过再睡。”
皇后烧得神智不醒,只觉身上寒一阵儿热一阵儿,恍惚答应着任太医宫人折腾了大半夜。
晨早时分,连烁吩咐了阿喜等人按时辰给皇后服药、伺候进膳,便顶了一脸乌青的疲惫之色上朝去了,待午后钟离尔终于清醒过来,方知昨夜种种。
阿喜扶着皇后靠在榻上,任清欢拿了药碗给皇后喂药,瞧着皇后苍白面庞心疼道,“娘娘这场病怕是早就埋下了,前些日子侍疾兴许便沾染了寒气,连日奔波疲累,再加上昨夜风口里站了半晌,这便就来势汹汹了。”
清欢边喂给皇后一勺汤药,边轻声道,“娘娘莫怕,宫里的事儿皇上都安排妥当了,六宫事宜暂交由兰嫔娘娘与庄嫔娘娘代为打理,免了娘娘去太后处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妃嫔问安,只教娘娘好生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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