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切后,唐堂长舒一口气,大感畅快。
或许十年前,他便该同妻子坦白。
但他没有。
没有自然有没有的考量。
假若唐堂娶的是个寻常女子,他大可把自己的身世当个故事,向妻子娓娓道出。但奈何郭敏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
如果他真将那个故事讲了出来,郭敏立马便会猜到他隐瞒多年的身份。
果然,郭敏听完那个故事后,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先是惊讶,随后尽数归为一声轻叹。
半晌后,她微笑道:“我原以为自己离开郭府,抛下名利富贵,已经足够有勇气了,不曾想,唐哥哥比我更有魄力,更有勇气。”
他抛下的名利富贵竟然更多,更为决绝。
她郭敏瞧中的果真不是寻常男人。
最不寻常的是,她竟能被这个男子骗了整整十年,得知被骗后,竟不觉恼怒。
这若是放在了十年前的郭大小姐眼中,不知是一件如何不可思议的事。
但现下的郭敏很是平静。
于是,她平静道:“如此看来,我们夫妇皆该谢谢盛昭仪了。”
唐堂不解道:“此话怎讲?”
“若无盛昭仪之事,唐哥哥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唐堂怕郭敏误会盛姮在他心头的位置,忙道:“我……”
“我晓得,唐哥哥今日讲出此事,不是为盛昭仪,而是怕此事若不说清楚,会使我心头留下一个结。由此可见,我在唐哥哥心中才是第一位的。”
“且帮了盛昭仪的唐哥哥,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唐哥哥。非君子,却胜君子。”
郭敏又将脑袋靠在了唐堂温暖的胸膛上,胸膛里,正装着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从哪个故事起,聪明的姑娘总会喜欢上不大聪明却很是善良的男子。
正如,聪明的男子也总会喜欢上不大聪明的姑娘。
良久后,郭敏道:“不过唐哥哥,你们二人的戏怕是骗不着陛下。”
“这点我也想过,只是……”
郭敏双目中露出机敏,道:“虽说骗不着陛下,但却能骗骗宫里面的几个小姑娘。所以这出戏,我也要陪着唐哥哥演。”
唐堂算聪明,但比之郭敏,还是差了不少,听到现下,已有些迷糊。
郭敏也不解释,继续微笑道:“只是我演这出戏不是为了唐哥哥。”
“那是为谁?”
“皇帝陛下。”
……
暖阁里,一男一女,对坐对弈。
茶正温,糕点正热,但二人全无一点心思喝茶吃点心,眼中唯有面前的这盘棋。
皇帝思索良久,才落一子,对坐的郭敏,见皇帝落子后,不假思索,也落了一子。
郭敏这子落得极妙,皇帝见后,又思索起来,思索得越久,便越感畅快。
他已经许久不曾棋逢对手了。
平日里陪棋的几个,数温思齐的棋艺要高些,但同皇帝一较,还是要稍逊几分。
“朕记得,初见你那日,便同你对弈了一局,那一局,朕输了你半子。”
年少轻狂之际,皇帝对自己的诗才与棋艺自负无比,总觉世间同龄人之中,还无谁能与他在诗歌和棋艺上一较高下。
都说文无第一,在诗歌上,同龄人中究竟有无能与皇帝比肩的,确然很是难说。但在棋艺上,皇帝却极快便碰到了敌手,而这个敌手竟是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姑娘。
那日相逢,这个小姑娘还是女扮男装。皇帝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她那拙劣的装扮,出于礼貌,先是装作不知,待输了棋后,出于面子,更是不会拆穿。
自负无比的天之骄子,在棋艺上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这话传出去,岂非笑掉人大牙?
听皇帝提及旧事,郭敏微笑道:“分明是陛下早瞧出了我是个姑娘,故而让了我半子。”
巧妙一语便解了皇帝的困窘之念。
皇帝赞道:“你还是那般会说话。”
不似容修的拍马屁,亦不似盛姮的极尽谄媚,听郭敏说话,总觉真诚,真诚且富智慧。
皇帝又落一子。
“朕不曾想到,他们二人胡闹便罢了,你竟也插了一脚进去。”
“民妇所为,全然是为了陛下。”
皇帝挑眉,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
“那二人的蠢戏骗不了陛下,但却能骗住宫里头的小姑娘,若宫里头的小姑娘动了歪念,邀民妇入宫,一道构陷昭仪娘娘,便正遂了陛下的愿。”
“何以会遂朕的愿?”
郭敏道:“陛下心头明白的。”
皇帝淡笑道:“接着往下说。”
“就算今日贤妃不邀民妇入宫,民妇也会自请入宫,在贤妃面前哭诉夫君变心一事,求她与贵妃为我做主,好叫她们心生构陷之计,最后被陛下识破,抓住把柄。”
“你这姐姐做得倒是无情。”
“民妇如此做,也是为了她之后好,长痛不如短痛。”
郭敏很是清楚,贤妃也好,萧贵妃也罢,这群小姑娘在后宫里皆留不久。
郭敏也很是明白,皇帝方才之言,不过是打趣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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